老鬼说话的时候,手就在轻轻的发抖。死人草的事情,对每个曾经混迹九王坟的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据说,九王坟里真的有王爷的墓,还有人从那里找到了一些银瓜子。后来,人们发现,这些银瓜子竟然可以生根发芽。再后来,人们无意中察知,这种银瓜子种到人身上,可以一年四季不枯不谢,至少生长一年之后,花盘才渐渐萎缩,然后变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这是不是传说,已经无从得知了,但是,九王坟种死人草的规矩,已经由来已久。一般来说,往往都是九王坟里出现了动荡,影响到几个山杠对九王坟的控制,才会联手在山里山外种死人草,意思就是让人老实一些,若是不老实,不守规矩的话,那么下一个被种的,就是那些不守规矩的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九王坟绝对不是一个封闭的地方,就包括那些山杠在内,也希望适当的有人员的流动,淘金是个苦差事,不仅辛苦,而且危险,所以,就要不断的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保证金沙的产量。所以,九王坟不是个完全静止的地方,从外面进山的人,总要有些不守规矩的另类。这一次,血河庄发出了一万的悬赏,吸引了很多人,在燕七他们进山之前,肯定已经有人到这儿了,而且还引发出了一些动荡。王换一边听老鬼的话,一边注视着那两棵向日葵。他似乎还能看见,土壤下的向日葵的根,从一具尸体的嘴巴里蔓延了出来,钻出土壤,变成了竹竿和枝叶。“这东西很邪气的。”
老鬼指着向日葵的花盘,说道:“等这花盘最后枯萎,上面会露出一张模糊的人脸,眉眼五官,跟土里头的尸体一模一样,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死人草的花盘,也就不可能完全一样。”
老鬼说着说着,手又开始发抖了,过去他在九王坟的时候,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姓郑,老鬼先到九王坟,老郑后到,两人相处的很好。老郑这个人,没有别的坏心眼,只是有些贪钱,淘金淘的久了,就想方设法的私藏一些金子。私藏金子,是所有山杠最最深恶痛绝的事情,一旦发现,绝对会严惩不贷。那一次,老郑被抓到了,直接被种了死人草,就埋在山下。所有人每天外出淘金,或者从外头回来,经过山下那片土地时,就能看到从老郑尸体上长出的耷拉着花盘的向日葵。等到向日葵枯萎,老鬼看见,干枯的花盘上,有一张人脸,他认得出,那是老郑的脸。那时候,老鬼就猛然出现了幻觉,他觉得,那棵已经干枯的向日葵,似乎就是老郑耷拉着脑袋,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老鬼,如果这是一种警告的话,你能判断出来,山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很难说,九王坟里头太大,九山十七洞,还有一条窝窝河,除了淘金的山杠,还有好些躲在山里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要进山之后,慢慢打听了才知道的。”
“那咱们先进山吧。”
燕七很体贴,他看得出来,老鬼的脸庞上,似乎又出现了一点犹豫,于是从身上取了十多块大洋,交给老鬼,说道:“这是额外贴补你吃烟土的,不算在报酬里。”
老鬼笑了,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还活着,能收钱,总算是件好事。这条小路,的确很少有人走,三个人顺利的进了山。进山之后,情况有点复杂,而且还有点矛盾。他们不想跟人碰面,以免有不必要的纷争,但不跟人碰面,就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思来想去,老鬼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在九王坟里,有一些野店,一般都开在距离有人的山头比较远的地方,做那些野客的生意,在这种地方做生意,风险很大,所以什么东西都贵的要死。老鬼以前在九王坟的时候,会偶尔到一个野店去买些糖来吃,那家野店的麦芽糖非常贵,但味道却很正宗,能让老鬼想起小时候在家吃麦芽糖的感觉。他打算到那家野店去问一问,打听下情况。老鬼带着他们,专门挑一些没人走的小路走,尽管很难走,不过还算安稳,一连过去了四五天,中间看到过有六七批人朝山的深处走了,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淘金的,肯定是从山外到九王坟来追捕卫八和猪油饭的。五天之后,他们找到了那家野店。野店是在窝窝河的一片河湾旁边,卖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还有很正宗的烤鱼,店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家伙,带着续弦娶的媳妇,虽然东西贵,但好在老板不卖假货,最起码钱花的值得。三个人到了野店的时候,店老板正在河湾边儿钓鱼,他显然还记得老鬼,握着鱼竿,对老鬼说道:“麦芽糖没有了,熬起来太费力气,我岁数大了,熬不动。”
“不要麦芽糖了,我的牙齿生了虫,不能吃糖。”
老鬼坐在店老板旁边,说道:“今天吃烤鱼吧。”
“你不是被山杠子赶出九王坟了?”
店老板笑眯眯的看着老鬼,露出一口被烟熏的发黄的牙齿,说道:“怎么还有胆子进来?”
“我又不淘金,进来怕什么。”
老鬼掏了烟,给店老板递了一支,又看看旁边的水桶,说道:“再钓两条,给我们整几条鱼来吃。”
“吃鱼,没问题,只是现在日子不好混,鱼也涨价了。”
店老板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条一块大洋。”
“你不如直接当土匪好了,把人杀了,钱都是你的,还不用搭进去几条鱼。”
“我就是个生意人,杀人越货的事情,我不做,鱼这么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店老板叼着烟卷,依然笑眯眯的说道:“吃鱼的时候,你若是想打听什么事,我又恰好知道,会告诉你的。”
“没毛病。”
老鬼一听这个话,立刻站起身,说道:“桶里有几条,给我们烤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