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是个三层的小楼房。院子里竖着一条烟囱。此时,已无多少烟出来了。院子中,四人随便对付了一下肚子。老常家找不到二段奶粉,他孙子都两岁多了,只有一罐幼儿吃的。目前也没办法,何荷找了个奶瓶装了些,再用保温瓶带杯热水,就要往山里去。苏青蔓把老妈叫住,说:“咱们这样瞎找也不是办法,早上全村都找遍了,基本可以确认大旺进山了。可是山区那么大,可是大海捞针啊。”
“捞沙也得捞啊,那可是人命啊。”
何荷急了,害怕他们跟出去吃饭的人一样,不回来找了。就在刚才,村长老常接到郭县长的电话,说他们要开会讨论“陨灾”的后续处理。县消防队和县人民医院的人会回来继续搜救,其它单位要回岗报到了。“妈,你别急,那是我外甥女,我不找谁找,只是咱们不能黑夜苍蝇那样乱撞。你有没有听猴子说过,他经常带大旺哪玩去。”
何荷听了女儿话,平静了一些,侧着头回想。但心已乱,脑子一片空白。苏英山看着发呆的妻子,接过来回答说:“猴子很多时候会跟村里的后生进山去猎些小肉,大旺也会跟着,就在周边的山头。”
苏青蔓皱眉说:“这范围也太大了,就算等下那十人八人回来,搜几天也不一定搜得到。丁丁可等不了。”
这话又把何荷给吓哭了。苏青蔓灵光一闪,问:“猴子有没有提过秘密基地之类的,小孩子最喜欢找一个没人去的地方当秘密基地的了。”
何荷摇摇头,完全没印象。苏英山说:“问村里一起玩的小孩,或许有人知道。”
苏青蔓说:“对啊,我前天回来的时候,见到几个小孩跟猴子一起玩的啊。”
她回忆着说:“一个黑瘦的,一个胖子,还有一个小女孩。”
老常说:“黑瘦狗蛋是超婶的孙子,小女孩可能是六哥家的,胖子是广市回来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外孙了。”
苏青蔓对老爸说:“爸,你赶紧联系超婶,让她问问狗蛋知道猴子有秘密基地没。”
苏英山马上打电话。超婶跟狗蛋磨了很久,答应了不少好处,狗蛋才缓缓道出。村子后山的柑园后面有一个水塘,水塘的旁边有一个废弃的窑炉,小孩能钻进去的。老常一拍大腿,想起了这么一处地方。那个鱼塘早些年还有人包养,后面大家都往外面发展,才没人养鱼的。旁边确实有个窑炉。当年养塘鱼的人还想把它给拆了。还是他制止的了,因为这窑炉也有些历史,也不清楚算不算古迹。当时他说要上镇上去问问。然后就忘了,想不到被这些小孩子给盯上了。四人从老常家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回来的消防队。老常问:“你们怎么回来那么快?看时间应该刚到镇上没多久啊。”
“我们见到隔壁村开了个小店,吃了点就过来了,毕竟我们的任务还在。”
消防队长说道。“也好,跟我们走,我们可能知道大旺在哪里了。”
老常跟消防人员说两句,就快步跟上前面三人。消防队见有头绪当然也跟上。大山的村子到处绿,四周静,空气清,但太阳还是那么毒辣。一行人没有说话,都低头忙着赶路,连一路上的虫子撩架也不应约。走过村道,穿过柑园,步至水塘,众人以目光搜寻着。水塘四周的杂草丛生,右边有一丛特别高,靠近细看,是窑炉上爬满了藤草。窑炉旁边长了几丛半炉高的蓬草。中间有一条小路,看似有人经常踩踏。小路中间赫然横卧着一条大黄狗。“大旺!”
何荷大喊一声。大旺听到声音立刻警惕地抬头看过来。见到半个主人,转而站起来,摇着尾巴奔过来。它跑到何荷脚下蹭了蹭,就往回跑。跑了几步,狗脑袋又转而看看何荷有没跟来。何荷明白大旺这是要带路。于是跟了过去。她越是走近,心脏跳得越厉害。若是大旺只是叼了点吃的藏在里面。那叫自己如何活着。现在就像是考试过后,准备公布成绩前的那样心情。透过炉口,她看见了她想看见的。包衣中,一个女婴四脚舞动。何荷想钻进去抱丁丁,但是炉口太小,只容小孩钻入。手又不够长。只能急得满头大汗。这时,接完电话的消防队长过来说:“医疗队的人过来了。”
又说:“这种砖窑应该有进料口的。再不行就把炉口开大。这位女士麻烦借一下,让我们来的吧。”
见到有陌生人靠近,大旺警惕性立刻加大,吠了几声,似乎做好了战斗准备。何荷喝了它一声。它才返回到何荷脚边。消防员绕着窑炉一圈,大概清了一下杂草,并没有发现进料门。于是其它队员把队长托上炉顶。这个窑炉的设计就像一个大瓮,肚子大,头部小。队长从上方的瓮口下去。窑炉里有很重的泥草味,地面有些潮湿。一边还摆着一束绿油油的生大蕉。大蕉旁边就躺着那个婴儿。此时她正在舔着自己的脚指。那又黑又圆的眼睛盯着队长这个不速之客。队长笑嘻嘻地靠近女婴。这笑引来了女婴的模仿。她也张大小嘴笑了起来。何荷从炉口接过队长递过来的婴儿,立刻揽在怀里,生怕别人抢走。苏青蔓在一边来回揉着冲好奶粉的奶瓶。滴一滴在手背试温,太高了又继续揉。这时,医护人员到来了。她看见苏青蔓在给奶粉降温,于是说:“来不及了,我开袋葡萄糖,用手指给她舔一点吧。”
苏青蔓说:“先让她舔点水,都没喝水十多个小时了。”
说完,她用热水自己的手指烫了一下,然后就一点点水滴到婴儿的嘴里。然后才喂一点点葡萄糖。如此一群人才离开。一个护士一边走一边说:“这婴儿可真乖,饿那么久,居然不哭,还那么精灵。”
医护队长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因为没哭声。她说:“这不合理,除非晕睡了,不然那种情况不可能不哭的。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
她转头对何荷说:“夫人,等下让我先给她做个初步检查,别有什么问题才好。”
人群的脚步加快了。何荷给丁丁喝了几口奶后,给医护队长做检查。医护队长检查完后,皱眉说道:“奇怪了,没受辐射症状,生命体征也正常。但恰恰是很不正常的事情。一个半岁婴儿在那种环境且饿着肚子,怎么可能不哭?难道有其它奶源?那黄狗是公是母的?”
何荷说:“是公的,它不懂得喂养婴儿吧。”
苏青蔓说:“而且前天还听她母亲说她很粘人的,现在离开这么久了,却好好的。”
医护队长沉默了一下,说:“现在得马上带回医院去,做个全面检查才行。家属跟来一个。”
何荷同意了,边喂奶边跟着医护人员走。苏青蔓也带着父亲开车跟着。......四五平的房间里,散发着一股冷意的清静。一个头发中飘着好些发白的中年医生坐在桌前,看着手上的各份报告。十多分钟后,何荷忍不住了。她问:“徐主任,丁丁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题啊?”
徐主任没有回答,依旧慢慢地来回看着报告。又过了十分钟,何荷在爆发边缘,都想拍桌而起了。徐主任珊珊而说:“你们是罗丁樱的父母?”
何荷黯然地摇头说:“不是,她父母在陨灾中走了,我们是她外舅家。”
徐主任说:“那我可不能跟你们说,得跟她监护人说。”
何荷本就憋着大招,听到医生说她知情权都没有,脸开始红了起来。苏青蔓赶紧按住,加重了语气:“徐主任,她父母昨天才去世的,监护人那是法律上的,哪能那么快。”
徐主任根本不管,说:“那也得由最亲的人来啊,你们外家的,她爸那边的人呢?”
苏青蔓冷冷地说:“医生,现在应该不是纠结身份的问题吧?应该关注小孩子有没有事。”
徐主任眼睛这才离开那些报告,看了看苏青蔓,说:“我只能跟你说情况不是很好,建议通知她家属转到市里去看。”
何荷听了脸色唰地白了。苏青蔓按着母亲的肩膀说:“妈,不一定的,丁丁的状态很好啊。”
徐主任又说:“嗯,表面上确实没什么。所以才奇怪。还是让她家属找个血液专家看看吧。言尽于此。”
苏青蔓冷笑说:“行吧,那我们就另请高明了。报告给我。”
不料,徐主任却没打算给。他说:“这是病人的私隐,只能给她本人或者亲属。”
苏青蔓:“确定不给?”
“不是我不给,是不能。不然她家属会来吵。”
苏青蔓气笑了,这哪来的食古不化,又不是什么中医怪老头。她说:“那好,丁丁剩下那些费用我们也不付了。你们去找她的亲属要吧。你们医院的人来找,我就说徐主任不让我们付的。”
“你......”徐老头从医这么久,可没碰到苏青蔓这一号。他这主任医师什么时候不是最受病人讨好的。在医院里走到哪里都昴着头,可唯独害怕财务行政,因为他们总能在背后搞些小动作。例如一些福利金给你算漏也不知道。于是他只好把报告还给苏青蔓。苏青蔓说:“我们要给丁丁转院,你开个出院单吧。”
徐主任说:“今天不行,最少观察48小时,明天吧。”
“好的,明天我会再来的。”
说完拿起报告,拉着母亲便往外走。徐主任嘀咕:“哪里来的小辣椒。”
三人出了诊疗室,苏青蔓说:“这年头,连医生也欺软怕硬。不过,徐老头有个事说是对,丁丁身份问题,确实要联系罗家那边的人。”
何荷急了,说:“那些都是后事,最重要是丁丁的病有没得治。”
苏青蔓说:“妈,你别急,我把报告发去问我同事看看。会没事的。”
苏英山说:“罗家的人咱们也不认识,也不知道怎么联系。”
苏青蔓说:“这事我想过了,燕子结婚的时候咱们去过她家,咱们联系派出所,把她房子的锁换了。屋里可能有联系方式。还有证件什么的,后面也会用到的。”
三人说着说着就来到育婴室外。正在打着点滴的丁丁正哭天抢地。何荷感觉那针头是刺在她的心脏上。哭了好大一轮,动作越来越慢,这才消食下来。这过程让苏青蔓想起实验中的小白鼠,打药后,挣扎好久,才慢慢地“接受事实”。正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医学研究所的同事。他问:“青青,希望这报告的病人不是你亲人。”
苏青蔓心中一惊,知道坏事了。她走到一边,平静一下,说:“小纹,这是我堂外甥女,但希望你直接说。我们也好作打算。她父母被陨石给砸没了。”
“吓,昨天的陨灾是你家那边啊。你没事吧?”
“我没事,现在先说说我外甥女的病吧。”
对方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说实在,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血液报告。简单说你容易明白,她的血细胞占血液近70%,正常人也就四五十,而血液活跃度是正常人的三倍。”
苏青蔓没放弃那丝希望,问:“会不会是因为她只有半岁的婴儿?”
“才半岁?那她还活着?”
“那当然,我正看着她。”
对方激动地说:“那我还真想研究一下。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
苏青蔓想小纹可是医学研究院的一个研究组组长,让他来看看或许有帮助。于是说:“别整天想着你的研究,这是我外甥女,是人命。你赶紧来吧。对了,那个药单看了吗?用药有问题吗?这只是个县医院开出来的。我看外甥女用药后有点萎靡。”
“你在邵市吧,我下午就去,啊,不行,明天早上。那个药主要作用就是抑制血液活跃度的,从报告数据来看,确实也没什么问题。如果用药后萎靡的话,那用量可能大了一些了。照说,这个活跃度,这个用量也是很小的啊,不应该萎靡的啊。”
“啊,我妈叫我了,你明天赶紧过来,请你吃大餐。”
“必须的。”
对方说。苏青蔓挂了电话,走去母亲那边。何荷正趴在玻璃墙上看,都快哭了。“丫头,你看看,丁丁早上还活蹦乱跳的,现在怎么一动不动了。是不是给打错药了。”
何荷在手机上看过一些视频,经常会有这些医疗事故。苏青蔓说:“妈,你别担心,这种事情是极少的。而且我问过了,那药是抑制剂,对丁丁的病情有帮助的。”
“可看上去不对劲啊。”
苏青蔓沉默了,她也觉得有点不对。于是她决定停药观察。这是实验的基本行则。她找到护士要求把剩下的半袋药撤了,不打了。护士是按本子做事的,肯定不答应了。苏青蔓只好威胁说,如果不停,那她就闯进育婴室自己停了。护士长过来说:“你们是什么人,后果想过吗?病人用药停药得通过医生。”
苏青蔓说:“那你赶快问问徐主任,问他不付钱的药能打吗?”
护士长说:“这位女士是孩子的妈妈?”
“我是她姨妈,她父母不在了,所有后果我来负责。”
作为大单位的技术骨干,这样的魄力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