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一回头时,身后却哪里还有什么房屋戏台哟,就连整个村子都像是被蒸发了一样,变成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野地,透过薄薄的雾气我还能看到一座座凸起的小土包。我的天!这分明就是一些高低起伏的坟头嘛。这些突然间拔地而起的坟头杂乱无章地坐落,坟头前隐隐有冰蓝色的闪闪鬼火,可不就是刚才的白灯笼么?有些墓碑前的白蜡烛不就是那老屋门口的对联吗?还有屋梁上的白练子此时却成了坟头上的“清明吊子”,按阴阳行当里的话说叫做招魂幡。再看刚才的戏台,哪里还有什么身穿旗袍的美丽女先生和演奏手,分明是几个鬼影在坟头上晃悠呢……这下可把我吓得不轻,一阵冷风吹过,那些招魂幡沙沙地作响。我背心里一阵冰凉的寒意袭卷上来,再不敢多停留一秒,当即拔腿就往回跑。是夜月光朦胧,我想我只要方向不弄错,就算凭感觉乱窜也能跑出这荒地的。我就像是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着急与恐惧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当时我每跑一段路就会摔一跤,摔疼了我鼻子一酸就哭起来,一面哭一面继续在杂草从摸爬。我也不知道当时我跑了多久,到底跑了多远,在我终于精疲力尽的时候,我朝身后看了看,虽然早已望不见那些坟头,但我还是处于荒郊野地里。我继续朝前走,没多久便看见了村外那片黑油油的树林,我不禁有些兴奋起来,因为只要过了树林,就可以进村了。我欣喜若狂地朝林子冲去,却再次脚下不防,摔倒在地。这一次,比先前的几次都摔得重,我一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那些酸的辣的疼痛感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我试图挣扎着起来,却感觉浑身没有了半点力气。这时,我始信大人们曾经说过的话,原来这个世上是真的有鬼的存在,并不是他们无事编出来唬弄小孩子的。我记得村里的卢老伯曾说过,小孩子魂儿未凝,不能到荒郊野外地里去玩耍,不然会碰上一些促狭鬼,他们会掐你一下,或者绊你一脚,这就是“邪祟撞客”。当时已不容我细细回想,我只觉得头顶又是一阵冷风吹过,紧接着,我便头昏目眩起来,脑中也是一片空白,然后迷迷糊糊地昏厥了过去,之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头顶是一片木质天花板,身旁却是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他身穿一袭青布衫,戴着一顶青布帽,笑容可掬。“你是谁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醒来即弱弱地朝他问道。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以一种惊疑的神色望着我,问:“孩子,你是怎么跑到死阴槽里去的?”
死阴槽?我猛然想起昨晚的事情来,没想到那个地方居然叫死阴槽,听到这个名字我顿时就是一阵发麻,后怕的恐惧再次朝我袭来。然后那男人便告诉我,死阴槽那个地方在几十年前原本也是一个小村子,只是因为一次流感弄得整个村子的人和畜生全都得了重病,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药当然人们也没有钱去买药,所以后来村子里的人渐渐都死了。虽说之后镇民办的派人草草安葬了,可是那里每到晚上却是怨气冲天,去过那里的人不是莫名其妙地死掉就是重病一场,再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踏足那个地方了。于是那个地方就被人唤作死阴槽,也叫死阴坑。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又打了个冷颤,我害怕地发抖,在他的询问之下,我终于将昨晚的经历朝他讲述了一遍,包括失去爹娘,在外乞讨,去借灯笼、听鬼唱戏、看到死了的吴老爹、廖太奶等,通通都告诉了他。他听完后也是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不过他又恢复了平静,说:“你是被那有邪性的东西给迷了魂,幸好你爹生前种下善因,才让你受了善果,得到了吴老爹的帮助,不然你若是留下继续看戏的话可真就回不来咯。你可知道廖太奶生前是个什么人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然后他又告诉我其实廖太奶之所以能活到九十八岁,是因为她是一位神婆,顶着狐仙的名头。我虽然听不甚懂,但是感觉十分神奇,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他知道这么多,他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他是一位走脚先生,认识廖太奶的徒弟白神婆。我痴痴地点了点头,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后怕。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恐惧,问道:“怕鬼吗?”
“怕!”
他笑了笑,说:“我有一套驱邪避凶的法术,只要跟我学会了,你就再也不会怕鬼了。”
“真的吗?”
“当然,不过也要等你好了再说。你昨晚被迷了魂,我救你回来的时候,你身上的阳火灯已灭了两盏,接下来大病一场是躲不了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又是吃了一惊。然后他又告诉我,人身自带三盏阳火灯,分别在头顶和两肩,我昨晚被冷风吹了几次,实际上是鬼吹的阴风,为的就是吹灭我的阳火。若是三盏阳火都灭掉的话会怎样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可能是怕我接受不了而给我造成心理阴影吧,不过后来他还是告诉我了,那就是:阳火俱灭,必死无疑!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我真的是经常感到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一点也打不起精神来,而且还总是浑身发凉。但是他一直很耐心地照顾着我,让我感到了在失去爹娘后久违的爱意。很多个夜晚,我都发现他独自在泛黄的油灯下,在一沓厚厚的黄纸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我有问过他画的是什么,他说是符咒。也有那么一次我意外地发现他的黄布袋子中有一个铜铃铛和一些铜钱,于是拿出来玩耍,却被他大骂了一场。我很委屈,也丝毫不敢顶撞他,我已没有了爹娘,没有人愿意照顾我,除了他,所以我尽可能地听他的话,不惹他生气。后来他才告诉我,那是他用来驱鬼的法器,小孩子不懂法术不可以擅动。将近大半个月过去了,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他稍微收拾了一番,然后对我说:“带我去你们村子里的坟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