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仲言好似从天而降的光，在阴暗的午后，赶跑了一切对他抱有恶意的混蛋。
这种被救赎的滋味，简直让宁川永生难忘。
如果能一直被保护着就好了。
如果能一直拥有姐姐就好了……
能缩在仲言的怀里哭，享受受害者才能得到的愧疚与温柔，为什么要拒绝呢。
可惜今天仲言不在，没有舒适温暖的怀抱可以钻，宁川连装的心思也淡了。
宁枫什么都完蛋，只有前世那股天生蛮力，被继承了下来。
学跆拳道有什么用。
品势，技巧，招式，能比得上一力破万法的厉害。
小巷子里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又通通被两侧高大的建筑物堵住响动。
宁川背着书包从巷口拐出来，连衣服都不带丝毫的褶皱。
来接他回家的是严州，仲言早早拜托她来接一下这个糯米团子，省的半路被揍，还要回去哭。
严州从后视镜望了一眼，宁川干干净净的小脸，还会特意露出两颗虎牙甜甜在笑。
“谢谢严姨~”
嗨~男孩子就是可爱。
不像仲舒家里的那位，简直是和母亲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不苟言笑，便像谁欠了她几千万的债。
严州心情大好地在问：“川川呀，听说你和小言，要去近郊野营？”
“嗯！”宁川抱着书包，乖的厉害，问什么答什么，“是。有很多同学一起，姐姐担心我，一定要陪我一起去呢。”
实际上是褚言逼迫的。
不过……过程不重要~
*
仲言很晚才回宅，一番梳洗后临近半夜，却发现父母的卧室还亮着灯。
论文还需要文献标注，已经在做收尾准备，但想起父亲逼迫她陪同宁川去野营，便怎么都觉得麻烦。
宁川小时候在院子里追野猫，都能走迷路。他去野营，岂不是给山林里的猛虎野兽送鲜美可口的外卖。
真是人菜又爱玩。
行近卧房，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沈睿文和严州都在，鬼鬼祟祟地正扒着门缝偷窥。
仲言高挑起眉眼，缓步靠过去，轻轻拍了拍严州的肩，“姨，你们在看什么呢？”
严州惊到汗毛直立，想找个借口将仲言挡回去，却被沈睿文压下了头。
“小言快过来看，千古难遇，你妈挨打啦！”八壹中文網
仲言：“……？”
人前刻板严肃的母亲，正半趴在父亲的膝上，湿漉漉又娇怯的目光惊慌无措。
“言言，他们都在偷看……别再打了……”
一声脆亮的巴掌落到仲舒的背脊上，褚言凶的厉害：“怕看？抽烟的时候怎么不怕！”
仲舒实在是委屈，她在公司犯的罪，特意洗漱干净，为此还换了身衣裳，结果到家还没散味儿，进门一瞬就被识破，叫褚言摁在腿上打了一个下午。
又是一记结结实实的巴掌落下来，正中臀腿。
不光仲舒在颤，外头三人的心皆跟着在颤。
沈睿文抬起臂肘碰了碰严州，问道：“看见没，家庭帝位。”
“你胡说什么呢，咱俩不都抽烟，这个理由合适吗？”严州莫名其妙地跟了一嘴。
仲言嗅到一丝不寻常，与母亲目光交织之间，收获到传递来的求救信号，她啧了一声，伸出手关上了门。
没戏可看，影院散场。
沈睿文直了直腰板，手臂搭上严州的肩，将她拖拽起来，问起仲言的观后感：“小言呀，你这孩子打小，我就觉得你行。千万不能学你母亲，要好好教育川川，不能要他翻天。”
仲言眸底满是疑惑，她有些不确信地重复着沈睿文的话：“姨说我以后要教育谁？宁川？”
“当然。”沈睿文顺理成章地把两人的父母给卖了，将两人未出世前双方父母的约定，一字不差地抖搂出来。
“你们这叫，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算算日子也有二十多年，川川这孩子脾气软，乖的厉害，你拿捏他绰绰有余~”
仲言的脸色一僵，她从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都什么年代了，父母还玩这种老套路。
几人还在卧房门口逗留，里面传来震天响的巴掌声，似乎是在赶客。
仲言原本抗拒的心忽然有了一丝松动。
哪管宁川再笨再蠢，总也是人畜无害的食草动物，该不会像父亲这样……
她回到房内，连小夜灯也是关的，一室黑暗，却带不来睡意。
“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么……”
脑海里几乎把宁川从小到大的全部过了一遍。
肉嘟嘟的小家伙只会缠着她叫姐姐，似乎没什么朋友，乖的过分却孤僻的厉害。
满心满眼便只有她一个人。
记忆又回到当初，小宁川被堵在逼仄的巷口，几个高过他两个头的流氓在逼他交出生活费，又动手动脚，那身被仲言夸赞过，鹅黄色的小花衬衫，松松垮垮地斜搭在肩上，泪水模糊了视线，除了怯怯地哭腔在喊姐姐，半点的反抗也没有。
那是她打过最凶的一架，把流氓的肋骨都踹断了三根。
直到软糯的粉团子扑进怀里来，才将一切凶戾化散开。
宁川就该是只被圈养起来的兔子，饿狼想碰，猛虎想吞食，只有关起来才不会受到伤害。
仲言所做的，也不过是偶尔去喂些草，把兔子养的肥肥嫩嫩的，无论何时都会对饲主无条件的相信，哪怕她要脱了兔子的皮毛，吞了兔子的全部。
啧。
仲言抬手去抓桌上的小熊布偶，小熊布偶明亮的眼睛一瞬与她对上。
这东西是小宁川的命根子，她随口说了句喜欢，宁川便屁颠颠地送了过来，现在布偶的毛稀疏的厉害，也不像原先那样毛茸茸地在光下发亮，在一室简洁的屋内尤为惹眼，她却摆了二十多年。
每一次的清洗，都是宁川去做，把小布偶当宝贝一样的看，也会送给她。
哎呀。
不就是个男人，乱想什么呢。
仲言翻过身，却没将布偶放回去，反而出奇地揽在怀里去睡。
隔壁房间的宁川，手机屏幕忽然黑了，他盯着暗下来的屏幕，目光自平静逐渐转为强烈的炽热。
他伸出手去抚摸屏幕，就好似隔着布偶在摸他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