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使眼色苏大瞧见了,云姝也瞧见了。可当两个小太监蹑足靠近她,苏大轻咳一声,云姝却无动于衷。夜色下,她一双清眸直愣愣地望向闵氏,嘴角还隐勾起一个弧度。两个小太监抛出绳子,套住她后,迅速绕着她连转几圈将她紧紧缚住。“小、小姐……”菱香一脸惊惶,心中说不上是悔还是怕。阿窝的哭闹声在几里外响起,尹千华在菱香道出实情后,就暗示身边大丫鬟将阿窝抱开了。此刻,云姝被缚,闵氏冷着脸不出声,她也就不开言,眸光一甩,往玄月看去。玄月款款走向云姝,在她面前站定,又轻叹一声,方缓缓道:“旁人不信你,我却信得过你。但奈何,簪子落到小公公手里。他今一口咬定你,我若还一味强保你,便说不过去。少不得委屈你跟他走一趟,是非曲直总能说得清。”
云姝看着玄月,眸中空空,似无一物。不过须臾,她又忽然笑了,那笑一点点张扬起来,笑到后面已是肆无忌惮地仰天长笑。笑得菱香心肝乱颤,笑得闵氏柳眉倒竖。“便是查清与她无有干系,似这等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也万万留她不得!有多远就给我卖到多远去!”
闵氏厉声道。云姝敛了笑,视线掠过闵氏,旋即转身。“走~”小福子手一挥,头一摆。“且慢!”
一直未开言的尹千华叫住小福子,尔后笑吟吟地看向闵氏,“姐姐,妹妹好象听说这丫头救过咱们玄儿,也不知是不是妹妹听差了。”
怒!闵氏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她气的不是尹千华当着一群下人的面打了自己和玄月的脸,她气的是尹千华居然称玄月为玄儿,还我们玄儿?玄儿岂是她能浑叫的?依着闵氏性子,她真想一口直接啐在尹千华脸上。“福公公。”
尹千华闲庭散步般走至小福子跟前,素手轻抬,摊开掌心。小福子一愣,继而躬身双手托着簪子轻放于她掌上。尹千华合上掌,声音不高,在场的人却字字听得清晰,“如今簪子在我手上,请问福公公,我可是细作?可有杀人嫌疑?”
“这……”事起突然,小福子一脸愕然,任他一双眼滴溜溜乱转也没能转过弯来。“嗯?”
尹千华拖长尾音。玄月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二奶奶,您这、您这不是为难奴……”一个“才”字在小福子舌头里打转,他是奴才不假,可尹千华并不是宫里的娘娘,他也不是尹千华的奴才,怎好在她面前自称奴才呢?奴才不能称,本公公更不能称,对尹千华不敬那就是对尹千跃不敬。传到尹千跃耳里还能有他的活路?罢罢罢!左右他就是个奴才,在谁跟前称奴不是称?称奴总挑不出错。“二奶奶,您这不是为难奴才么?您借奴才一个胆儿,奴才也不敢怀疑到您头上啊不是?您就饶过奴才吧。”
这奴才一叫出口,他左一个奴才右一个奴才还叫得挺顺。“我兄长如今是越发会调教人了,改日我倒要登门去请教一二,也好问问他,他手下的人单凭一枚簪子便将人绑了,这是哪家的理?便是我兄长在此,要查办这府里的人只怕也要先知会将军一声。你又有几个脑袋,敢是欺我和姐姐是无知妇人么?”
“哎哟二奶奶您可千万别,您就当奴才是个屁,把奴才放了。奴才给您磕头了……”他跪倒就连连磕起头来,磕得毫不含糊,他好不易攀上尹千跃这颗大树,还没乘上凉就万劫不复岂不功亏一篑?他那里对尹千华俯首帖耳,闵氏在一旁气得眼冒金星,这二人一唱一和将她这当家大奶奶的脸面置于何地?这不是当着府上下人面给她难堪么?“滚罢!没得污了我的眼。”
闵氏袖一拂,小福子瞧眼尹千华,尹千华道:“耳朵扔哪了没带来么?”
小福子这才带人灰溜溜退去,彻底令闵氏颜面扫地,欲待发作,又拿不到由头。最后她将矛头对准云姝,狠剜一眼,语带怒气,“那日便警告过你,好生服侍小姐,休要生事。你竟一而再、再而三,敢是视我之言如过耳之风么?”
尹千华轻施一礼:“姐姐,妹妹先告辞了。”
闵氏一声冷嗤,并不理会她,然尹千华却又道:“夜深露重,姐姐也请早些回去歇着罢。”
闵氏脾气大,嘴拙,性子上来说话从不转弯,当下便道:“我几时歇息不劳你费心,你要去自管去便是。”
尹千华抿唇一笑,浑不在意,“如此,妹妹便先行一步。”
府上下人看在眼里,皆道尹氏进退有度,温和谦恭。不似闵氏喜怒无常。一场风波,倒让尹千华赚尽口碑,玄月冷眼瞧着,回去的路上故意哀声叹气,“今儿母亲可是让尹氏给当众比了下去……尹氏,不简单,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讨爹爹欢心……唉!”
从前尹氏何时讨得将军欢心,又或者有未讨过将军欢心,云姝一点不记得。一来她不曾留意过这些,二来她初来流光苑只是二等丫鬟,顶替暮雪升为大丫鬟后,成日里想的也是几时能完成任务。早一日完成任务,便能早一日归去。等她归去,没准尘风与莫忘师兄也都各自完成任务先她而归。她日日翘首等着阿爹那边传来消息,尽管阿爹待她没有一丝温情可言,但从小一块长大的两位师兄待她却甚为亲厚。回去了,他们又能快意山林,尽情嬉戏,乃至拌嘴。她喜欢看莫忘师兄被风师兄气得张牙舞爪却又无计可施来回暴走的样子,喜欢看风师兄舞剑时不经意带出的那股子遗世独立的飘逸。从前每每看风师兄舞剑,云姝都隐隐担心他会不会乘风而去。没事的时候,云姝常常坐在廊下栏杆上,望着蓝天白云回想从前的快乐时光。在一处时不觉得有什么,分开了,云姝对她两位师兄却想念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