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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不平一声吼(1 / 1)

第一次见面,藏锋就救了王静怡。王静怡到东海市龙头镇的元宝鞋厂当电车工,高车做过,平车做过,针车做过,手工也做过,加班加点的做,每月工资不过五六百元。当普工也罢,当技工也罢,她都不甘心,始终在寻找更进一步的出路。但在外商独资工厂,就连最小级别的管理人员——小组长都是老板的亲友,全国各地来此的打工仔,除了老总特招的杰出人才,几无内部晋升的机会。工厂实行两班倒,十五天一轮换,王静怡要么和工友换班,她专上夜班,下夜班不休息,白天去各镇的各类工厂应聘,要么攒班,日班夜班连续上,攒上几天,去东海市的人才市场碰运气。当工人,不是她的志向,当白领,才是她的目标。可不管是进工厂,还是进公司,白领的标配,必须是大专以上,而她只有高中文凭,且还是职工夜校的,简历都投不进去,面试都通不过,往往铩羽而归。但她自认为自己还是有特长的,各类文学获奖证书,各大报刊发表的作品,及省作家协会颁发的会员证,可以证明她能胜任文艺案头工作。攒下三天假,她来到省城的南方人才中心大厦,花二十元卖票进入招聘会场,针对报纸,厂刊,杂志社,广告公司,出版社类的摊位,咨询和投递简历,夜班编辑可,通勤记者也可,采编亦可,降格以求打印校对也行,发行也行,外联亦行,甚至投递员也能考虑。晚上则投宿二十元一晚的蜂巢公寓,或地下私营客店。这种私营客店,大多是房东租下一套单元房,每个房间摆四张上下床,每个客人住一晚收十元钱。收费不贵,但因其“黑店”的身份,经常遭遇各类查夜,出现次数最多的是,真假联防队突击检查“暂住证”。他们穿着军绿迷彩服,蹬着高帮陆军鞋,一手握强光手电筒,一手挥电警棒,破门而入,喝令客人群聚到客厅,抱头蹲下,然后依次序叫号,让客人到各自行李包拿来身份证,暂住证。没暂住证的,凭火车票,头三天,可免罚。超过三天的,罚一百。没身份证的,当流浪人员(盲流),随即送去收容所,或遣返站。有两证,但住非法“黑店”,客人罚五十,店主罚一百。 明知其“黑”,还要入住,当然只为省钱。人穷节俭,能省则省,忽略风险。客人和店主都不愿无端被罚,每每想法逃避,店主花钱买“内部消息”,结果就是他们刚出发,这边客人便已疏散到街头巷尾。他们扑空,转向街头巷尾,逮住行迹可疑的人便查“两证”。那晚,王静怡在街头游荡,便被四个假联防队员逮住。她乖乖地拿出暂住证和身份证,递交过去。不料,他们非说:证上的照片,与你本人不像,一定是冒名顶替。王静怡提出申请:要是你们怀疑,可以打我们工厂主管的PP机,查验我的身份,核实我的情况。他们断然拒绝:咦,小妹子,你不嫌事多,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为几个小菜钱,要不要我们局长联系你们老板咧?王静怡百口莫辩。他们张口罚款二百。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夜空下,霓虹闪烁的繁华大城市里,王静怡举目无亲,面对霸权,只有乖乖掏钱交罚款。他们收了钱,揣腰包里,既没有出示罚单,也没有留给收据。王静怡明白自己被黑,被宰,但无可奈何。他们转身就走。吹着口哨,得意洋洋。间或回头瞄她一眼。王静怡叫喊:等等,你们忘了吗?“两证”没还给我啊?他们坏笑起来:情妹妹,来追情哥哥啊!追上了,别说“两证”,连“扫黄证”,“吸毒证”都开给你。王静怡知道自己遇到了假联防里的“黑心人”。她不敢追,也不敢要证,反而加快脚步,朝投宿的“黑店”走去。在坊间流传着许多打工妹,被他们恶意欺凌的事,不是关在黑屋里,就是拖上面包车。孤苦伶仃的她,已经意识到“黑店”比“黑心人”,更安全。可是他们却返回,兵分四路,对王静怡展开围追堵截。王静怡撒腿就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拼命跑,跑得飞快。跑到十字路口,恰在此时,一辆摩托车遇红灯,停在她身边。她来不及看骑手一眼,抬腿就跨上后座,含着哭调央求道:求求你,快走!我遇到坏人了,救救我!骑手回头看着王静怡,痞笑起来:这咋个意思?靓女,你想占我的便宜呢!王静怡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帅哥,匪情十万火急喽,你还拿来开玩笑?看他们的装扮,看我的模样,搞不清什么情况吗?你睁眼瞎啊!骑手“哧哧”乐了:得,遇上碰瓷的了,开个价吧!世道乱,人心坏,一不注意就被坑了。怎么着,你以为我看不出,是圈套吗?哼,小瞧我!王静怡放声大哭:看着我的眼睛!眼睛不会说谎!骑手盯住王静怡的眼睛,往心里看,看见了惊悚,慌乱,恐惧,焦虑。两人对视,王静怡发现他眼眸清澈透亮,却又凌厉霸气。迎接 “眼神杀”挑战,她感到那么一点点的紧张,而且还是一种羞赧的拘谨。骑手察觉了她的害羞,眼睛里立即跳跃着无数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朝她眨啊眨,温柔脉脉,似水奔涌。确认过眼神,两个人都点了下头。王静怡的脸悄悄地红了,不好意思了,她低头,不敢看他。他们边追,边叫喊。老婆,别跑啊!我晓得错了,以后喝酒,再也不会打你了。这是咋了?嫂子哎,哥认错了,你就甭生气了,好不好?别跑了,嫂嫂!你逃回娘家去,我们还须将你接回来,是不是?骑手下车,退避到旁边,错愕的看着王静怡:怎么回事?小夫妻打架吗?王静怡又气又急,一下子泪流满面:先救我!先信我!求求你,快走!骑手迟疑不决:啊,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搞咩鬼?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王静怡心一横,打量了他一眼,眼睛里流淌着吃惊,嫉恨,愤怒,绝望,继而神态陡然凛烈:你见死不救,算了!操你妈的!老娘就是撞墙而死,也决不能被他们糟蹋了!骑手毛骨悚然了:我送你去派出所,怎么样?王静怡坚定地摇头,虽然潸然泪下,但表情突变从容,脸上却柔和的、温润的、淡淡的微笑着,像一朵柔美的花,凄风苦雨之下,依然孤傲高冷。一看就是个刚烈女孩。他们围绕上前,一人拉一条胳膊,将王静怡扯下摩托车,架着往黑巷走去。关键时刻,骑手挺身站出来,大吼一声:放开那个姑娘,有本事冲我来。他们刹住脚步:那个谁,你别狗捉耗子——多管闲事啊!骑手嘻哈一笑,端起相机,对着他们连拍拍:好巧喔,我到处抓新闻,没想到新闻送上门。他们扔下王静怡,一人拾起一块砖头,朝骑手包抄过来。骑手弯腰从摩托车底板,抄起一高尔夫球杆:不管你们后台有多硬,请你们给我做好事,我一般不惹事,一旦惹了,那都不叫事,叫新闻。他们互看一眼,仍是上前。骑手大叫:美女喔,撵猎物啦!赶紧出来,活动筋骨咧!王静怡脸瞬间红到脖子。骑手喊了一句:看什么看,不是喊你!是叫我的猎犬。摩托车浑身墨黑,是辆超大型旅行车,设计迥异,类似巡航船舰,车身宽大,内部宽敞,座位延长,可驾乘三至四人,当座椅靠背放倒时,乘客甚至可以舒适惬意的睡在上面。踏板两侧加扩,又可蹲站,或撑趴二人。骑手叱命刚落,从座位之前,之左,之右,应声跳跃出三条漆黑的德国猎犬,一声不吠,离弦之箭般朝他们扑去。他们鬼哭狼嚎的逃窜。骑手喝止:美女哎,辛苦哟,回来吧。猎犬小跑回来,一只叨着一只鞋,另一只衔着一只袜子,还有一只嘴角咬着一块裤片,它们放下战利品,一字排队,气喘吁吁的趴在他脚前,嘴大张,粉红色的舌头垂吐在外,大喘气。骑手蹲下,伸手抚摸它们的脑壳:战绩不错嘛,老伙计!各就各位,咱回家,领犒劳去!猎犬跳上摩托车,爬卧着。骑手上车,反手拍拍后座:喂,小姑娘,要不要搭顺风车呀?你此时,原路返回,恐怕有风险,须谨慎入住。王静怡说:你是记者?哪家报社的?骑手说:你好奇怪呀,不谢我,倒查我。说吧,回哪去?我送你!王静怡说:我身份证,暂住证,被他们骗去了,宾馆都住不了。要不然,你千里走单骑,送我回工厂?我付你汽油钱。骑手说:哇噻,你当我关公转世呢。王静怡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嘛,我赖上你了。骑手说:我家在附近,敢不敢去我家?王静怡跨上后座,双手抓紧座板边沿:你不怕我是骗子,我就不怕你是流氓,你敢,我就敢!骑手发动摩托车,车往前一冲,王静怡往后一仰。他“嘿嘿”笑:哎呀喟,没坐过摩托车呀?小姑娘喔,抱紧我的腰嘛,要不然飙车,你会后仰翻,倒摔个狗啃屎咧!王静怡双手交叉搂抱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你人好好喔!他将车开得飞快,“扑哧”乐了:哦,我的天呀,你好乖啊!王静怡夸赞:又快,又稳,你技术好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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