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在二楼,客厅在中间,左边是书房,内有休息间,右边是茶室,内有小厨房。走廊首房是衣帽间,末房是卫生间。二人进茶室。中央一茶台,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旁有一盆水仙,葱叶,白花,黄蕊,片片花瓣娇小玲珑,朵朵花儿楚楚犹怜,条条软叶碧绿溢汁。北墙是落地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王静怡拨开一条缝,向下观察,巷道中有个黑衣青年,正在抬头往这瞄准,戴着黑鸭舌帽,戴着黑墨镜,戴着黑口罩,看不清面貌,但身形不像女孩。难道他就是吹口哨的人?西南角摆放了一个两米长的鱼缸,几尾神仙鱼,锦鲤,欢快地游上游下,嬉戏玩闹。缸底散放着一层五彩雨花石,还有一丛袖珍珊瑚礁,六根水草像绿色丝带在水中微微飘荡着。制氧器周围的水泡,一串串从鱼缸底部浮出水面,一路迅速变大,然后在水面上破裂。室内没有开灯,整个墙面都是鱼缸里彩色灯光反射的波纹,随着鱼在水中搅动,泛起的阵阵涟漪,投影到墙面上的各色波纹,也随之变幻无常,梦境似的,像魔法棒般神秘莫测,让人感觉就像在水族箱里一样。一进去,静幽幽,清爽爽,凉飕飕。刘昶感叹:这片刻,真是安稳啊!王静怡拿起鱼食喂鱼。鱼们聚集成一团,欢呼雀跃地抢食,张嘴舞尾,扑腾着,拥挤着,亢奋着,欢乐着。撒一点吃食,这八条鱼,就活在简单易行的亢奋和欢乐中,越是低能的动物,越容易满足要求,越沉浸热闹欢腾。王静怡似乎听见它们在唱歌,在欢笑,在嗔怪。鱼们争抢食物,为何还这样快乐?难道吃喝玩乐是动物的唯一本能?刘昶说:看起来,动物只争朝夕,所以快乐。人就活傻了,讲尊严,讲人格,讲梦想,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王静怡说:鱼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的命呢,又被谁拿捏在哪!刘昶说:花愈是美好,人越想亲近,鱼愈是活泼,对人越有吸引,但好花折在手了,香就没有了,活鱼被捕剥了,灵光就没有了。王静怡说:养花,要依花,养鱼,要懂鱼,不然它就死给你看!刘昶说:死了,就扔出去。王静怡说:有鱼缸,何愁没有新鱼?娇气的不会养,则养耐磨的。茶台上,小电壶里的水烧开了,壶嘴“突突”地冒着热气。王静怡提起水壶,用开水将茶盅,公道杯,盖碗都烫了一遍。接下来用红木茶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再冲入开水,用碗盖搅动几下,倒掉。然后再一次冲入开水,静置一会。稍等两分钟,将泡好的汤汁通过滤网倒入公道杯,沉淀了一下,又倒入茶盅。最后把这杯茶,放在红木茶托上,端到刘昶面前。刘昶双手捧起茶盅,放在鼻前,撮眉耸鼻轻嗅,一股清香就飘了进去,他深吸一口气,香味直入五脏六腑,顿感神清气爽,禁不住喝彩:香!好茶!妙品!尚可!茶盅倾斜,他喝了一小口,立即满口余香,闭上眼睛品味了一下,点点头,又称赞:爽,清,香,好茶!他一饮而尽:惜乎秋茶。稍燥,略涩!王静怡倒上一杯,分三口,细腻饮用。放下茶碗,接着点上一支烟,满足地吸上一口:想喝春茶,极品,有条件。刘昶说:但说无妨。王静怡说:帮我查个人。在手心写下人名。刘昶张一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王静怡说:请指教!刘昶说:你是铁心就这样被困顿呢,还是愿意出去闯荡呢。出去,走走,见见世面!结识一些大家高人,不被埋没!王静怡说:谢你指点,实用,高明。但我有担在肩,没接交之前,不作他想,不另谋前途。刘昶说:既然如此,绝不勉强。不过,你有一天想改行,得先知会我,有困难,也得先找我!王静怡说:先谢!刘昶说:甭客气,欠你的,我理当还。王静怡又拨开窗帘,看见黑衣青年,蹑手蹑脚地在楼下巷道里徘徊。他不时鬼鬼崇崇地看一眼巷口。刘昶说:站那干吗呢。王静怡躲在窗帘后,一直盯着巷口。揣摩有他的同伙。比的就是耐心。倏忽,一个白衣女孩,从这边,飞窜到那边,隐藏在黑暗里。王静怡看清了半张脸,就是“皇冠”靓女。阴差阳错,她见识了无数诡异灵通事件,破解了无数的机关陷阱,经历过无数的生死考验,还能和温室里的花朵一起愉悦地玩耍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一时糊涂,是众人皆醉你独醒。看清晰前因后果,可思维和眼界不一样,经历也不一样,苦口婆心和任何人说都无意义,除了抬扛与争吵,像傻子一样被嘲笑,被捉弄,根本没人相信。因为活在两个世界,思想和境界,行为与动机,都不同步,不同调,你说的,他人听不懂,也不肯信,施救当成坑骗,援助当成伪善,你却无法自我佐证,唯有沉默不语,袖手旁观终不忍,舍身饲虎莫奈何,再也回不到初始时天真无邪的心态了。人之一生,在这世间经历了无数的磨难,看淡了世事,遭受了无数的白眼,尝尽了冷暖之后,寂寞心事不能言,无所求,无所谓,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生之欢,死之悲,情之久,爱之坚,万事藏心间,抑郁寡欢,就像是一场,且是一场短暂的春梦。绝不自轻自贱,甘受他令摆布。每当尊严和底线,遭到侵犯之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勇敢反抗,绝不姑息。才干和见识,聪慧和清醒,过早地领教了荒诞的悲剧,看破了世间的真相,如何抵御这悲哀与寒怆?由于敏感,悲恸比一般人更大,过于纯真,绝望比一般人更深!借文艺消解痛苦,壮怀激烈,面壁苦修,成为唯一的救赎。无论大雪纷飞,抑或冷雨浇头,在迷茫和浑浊里跌撞前行。是人,就不能活成鬼,骨硬学不来弯腰,毁誉参半,谤亦相随。倘若只关注脚下的田舍和现实的利益,又凭什么自称万物之灵?内心拥有与肉身不匹配的力量,永远熠熠发光。沉默不是金,是把诛心刀,一刀剜心,一刀剔骨,一刀扬灰,把自己活成了异端,把日子过成了空气。隐匿精气神,敛藏意趣志,屈居人后,原本以为如那洁净的茉莉一般,墙角独开,虽有幽香,却鲜有人注意。但茉莉不是玫瑰,柔弱愈可欺,身为娇俏女孩,行走天地间,就是一坨臭肉,既引来了蚊蝇,也招来了鹰鸦。佛畏因,人畏果。佛知因果,为了避免恶果,首先要杜绝恶因。吃到苦果,才会悔不当初,但有些人,造成恶果,甚至吃到苦果,仍然执迷不悟。刘昶说:这么入神,看帅哥呢。王静怡说:看美妞哦。你这个闲事,我管得真窝囊。刘昶凑近一看:这世界,真他妈恶心,容不下一点美好。王静怡说:你认识?刘昶说:庄岚,庄捷,姐弟俩。还有一妹妹,你见过。王静怡一脸疑问:我没印象。刘昶说:小女孩庄敏。毓和先救,你后救。王静怡更不解:蹊跷,这,是报恩?还是负义?刘昶说:我为什么要开除她?庄岚争风吃醋,透露我的行踪!王静怡说:麻烦,是我解决,还是你解决?刘昶说:一起。巷道里,李骏和王乐天,堵巷头,杨忠嗣和玄武,堵巷尾。王静怡和刘昶结伴现身,在散步,谈笑,逗趣,哈哈大乐。两人挽胳膊而行,王静怡半个身体依傍在刘昶身上,小鸟依人的,柔情似水的,笑意盈盈的,满脸娇羞的。李骏怎么想都感到不可思议,彪悍女强人,摇身一变,速成柔弱小妇人?尽失王者气势,勇士雄风,巾帼英姿,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个人,竟然能楚楚可怜,居然会弱不禁风?王静怡忽然吟唱起山歌来:我的少年郎,聪明又健壮,他给我无上的勇气,又给我无限的希望。腔调如花一样轻柔,声音清亮,像溪涧叮咚的泉水,歌喉婉转,像枝头啼唱的阳雀。李骏不仅不敢相信他的眼睛,还不敢信任他的耳朵。她怎么在刘昶身边,就变了一个人啦?难道他有金手指能够点石成花?刘昶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李骏想来想去,感觉人生确实太复杂,人心太奇妙了,完全无法用逻辑思维和日常经验来解释,她太会演戏了,咋就变成这个娇滴滴的鬼样子,任谁也想象不到啊!庄岚,刘昶的私人助理,港都人,比王静怡少三岁,综合素质非常好,主要负责照顾刘昶的个人生活,处理日常繁杂事务。从整理房间,衣物采购,四季替换,每天穿戴,餐饮呈送,行程打点,到出门在外的应对,遇到员工和媒介纠缠,还要与随从或保安一起,充当保护墙的角色。凡是涉及刘昶个人生活的问题,几乎无所不做,必须悄然解决,必要时陪吃陪喝,陪聊陪床。王静怡在酒店闹事,刘昶直从救了之后,靓女感觉刘昶脑子从此就不正常了,行事神神道道的,讲话阴阳怪气的。派人暗查王静怡,得知就一穷山沟的打工妹,孤僻,不通人情,自闭,不肯交际,这人脑子完全不正常嘛,至今蜷缩在破屋呢,有能力早挣钱了,还用等到现在?庄岚心里极其不屑,只因为践踏了王静怡几句,但刘昶就将她开除了,更加不服。庄岚四处打听,请人跟踪,想知道王静怡有何算计?她梦见自己掉进海里,汹涌的海水就要把她吞没,惊恐万状。她的手拼命地乱抓,试图抓到一根绳,哪怕是一丛草。先派弟弟庄捷来勾引王静怡,一旦得手,姐姐再来捉现场,拿到证据,甩刘昶桌面。这样便可以说王静怡故意接近刘昶,一开始就居心叵测,什么过错都能够赖到王静怡身上,借此逃脱责任,还除奸有功,重新得到信任和重用。这是不择手段,卑鄙下流,但庄岚为了自己翻身,顾不了别人冤屈。不管小妹庄敏如何痛苦,如何哀求,怎样吵闹,怎样鄙视,反正就这样决定了,就这样做了。庄岚都气炸,眼见为实,真没冤枉绿茶婊,王静怡和刘昶就在二楼鬼混呢。绿茶婊,终于不小心暴露了原形,自认倒霉吧。如今在眼皮底下,又结伴散步,王静怡真不要脸啊!靓女冲出来,眼里满是愤怒和仇视,挥起手朝王静怡脸上,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绿茶婊,我警告你,刘昶的情况,我心里有数。属于我的男人,不结婚是我的,结了婚也是我的。大庭广众之下,一记响亮的耳光,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王静怡身上。埋伏的几个人讯速冲过来,把姐弟俩抓起来,通过审问,得知原委。无论王静怡心里承受多么强,但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当耳光和谩骂落到身上时,她觉得被人剥光了衣服,屈辱盖过了疼痛,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大滴大滴地往下淌。刘昶苦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地自容。他飞快环视了人群一遍,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把吃惊的目光,停在王静怡脸上。他意料到可能发生的事,但还不能最后肯定,所以两边煸风点火,玩了一把推波助澜,看一场“宫斗”戏。王静怡脸上确实有不快,她心情十分糟糕,每一个轻蔑的指点,每一道鄙视的眼神,都令她全身细胞,愤怒狂吠,咆哮如雷,想装平静也做不好,同时也在嘲讽自己,你这猪脑壳,可是撞到了枪口上了,这么巧哇,你受这羞辱,提线木偶似的,这般妙哇,你挨这掌掴,设计好的剧情吧。李骏说:看什么看,都散了。一点小误会,女人嘛,可以理解。靓女说:杨师傅,你快救刘少爷啊!李骏问:杨哥,你信吗?杨忠嗣说:她们信呀!人心隔肚皮,啥事没可能?还说少爷都承认了,板上钉钉。王乐天说:怎么可能?别瞎说啊!王静怡说:歪门邪道的捷径,都是臭鱼烂虾在臭水沟里面玩的依附,搬不上台面的。刘昶说:这帮人的心态,手段都是毛病,今后闯出祸来,我肯定要跟着一块倒霉的,我冼得白吗?我撇得清吗?李骏说:不该查的,乱来,好奇害死你们!王静怡说:看起来,有文化,挺高傲,是体面人,怎么干这缺德事?刘昶说:对你,一直不服气!王静怡说:这就奇怪了,八篙打不着咧,面都没见过,人都不认识啊!骗了,坑了,我怎么得罪她了?难道不该救小妹妹?杨忠嗣说:这不是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刘昶说:羡慕嫉妒恨呗。王静怡说:让你们不要说我好,不听,净给我招祸!求求你们啦,今后黑我,行不行?不要逼我自黑啊!王乐天说:没财富,也没贼惦记,生活虽然辛苦点,可也没后遗症,睡觉踏实。刘昶说:嗨,别提了。怡姐真不愿意沾我的事,也就碰上这对不识相的姐弟,搞这么多事。靓女彻底绝望了:对于这个结局,我有准备,我要是男人,也是这个态度,我不怨你。我是伤害过你,可你不给我补救的机会,也不必恨我了。王静怡说:你喜欢一个人,靠本事去追嘛!今天防这个,明天防那个,吃暗醋,开哑花,这叫谈恋爱吗?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一肚子龌龊劲。刘昶说:一是一,二是二,不是你的责任,我不会强加给你。王乐天脸色铁青,拳头捏得骨节咔吧作响,他警告道:王家是武馆出身,脾气修养很差,哪个在外造谣,败坏王家名声荣誉,传到王家老人耳里,会要狗日的尸骨无存。王静怡说:我不让你打,耳光肯定打不到我脸上。你该不该愧疚呢?刘昶说:你这是替我受过啊!王静怡说:同为女孩,我承认你有眼力,所以我给你一个平衡心理的机会。毕竟感情的事,没法用钱财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