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夜宴(1 / 1)

楼顶露台,一半是厨房,一半是花园。外面风大雨大,王静怡有空就悠闲地侍弄花草,种玫瑰,种牡丹,种梅花,种海棠,种栀子,养水仙,养菖蒲,养文竹,养吊兰,养绿萝,养铜钱草。乱世与逆境,好比严冬寒霜,考验梅兰竹菊的品质,枯败的不过是杂草与温室嫩苗。秋风爽,菊花开。“秋莲”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清能绝尘,浓能远溢,迎风临水,巧笑嫣然;“沽水流霞”花瓣玫紫色兼粉色,中心绿色,花型飘舞,顶端为钩环状,如流水般飘逸,如晚霞般多彩;“盘龙木兰”是复色菊花的代表,花朵呈现红、黄、白、绿四种颜色,变化多端,令人称绝;墨菊本就稀少,“新墨荷”以墨色为底色,花上还有金色洒金,可谓奇上加奇;还有白色的“明月舒云”,花色雪白,花心杏黄,花瓣带着美玉光泽,正如同白色的明月中间飘着几朵淡黄舒云。王静怡种植的菊花,生长健壮,株型完美;花姿、花色、花朵充分表现出品种特征;茎直立,节间分布均匀,粗细与高度适当;叶型正常,叶片舒展,叶色正,无脱叶;无病虫害、无药害。在汉昌的菊展上,她可是拿过奖的。凛冽的秋气,使百卉纷谢凋零,菊花却迎霜怒放,独呈异采,令人赞叹。大家相约要来赏菊花,饮桂花酒,品武昌鱼,喝筒子骨煨莲藕汤。王静怡坐在炉火旁边,用手挤小橘子皮,让汁液滋进火苗外缘,看那蓝色的火焰噗噗地窜起来。旁边的大砂罐里,是筒子骨煨莲藕汤,放在煤炉上煨了一夜,汤已浓稠,藕已烂熟,保持温热,随时可吃。小砂锅里是羊排炖山药。小砂罐在卤牛肉,内有鸡蛋,豆干,豆皮。山色翠,雾气微,白云深处是吾家。深秋暄,万物安静地飘落、沉眠、潜藏,只愿冬天就这样开始走向更深的时光,不知不觉地与来年的早春邂逅。迟来的丝丝小雨携来了微寒,庭前院落里的树叶半青半黄,还在逐渐变色,秋天还没有彻底远去。南方的冬天来得要晚一些,即便元旦了,绿肥红瘦,枫叶火红,三角梅粉嫩,仍是秋色浓郁。西北地区的红黄景象,还未完全褪去。在北国,早已是苍穹混沌、凄风冷雨、寒霜冰雪,以至于万物萧条、落叶翩飞,雁影无踪、蛰虫无痕。太阳还隐伏在地平线下,黑暗里,划出一道道忽明忽暗弧线的,是飞舞着的萤火虫。点点滴滴的微光,守护遍地的月光。商业化是一大冲击,俘虏和裹挟一大批人,头脑可能是被“清洗”的,眼神可能是被“污染”的,算法也可能会“藏奸”的。只是有些人不够敏感,还在那里“中体”啊“西体”、“有用”啊“无用”、“理论”啊“实验”的死磕。良田千亩,日食三餐,广厦万间,夜卧一床。心疼了,身累了,人倦了,自然就放下了。就两只手,拿得住的,能有多少呢?五年过去了,日子过得真快啊。大潮滚滚,大浪滔天,个人只能顺势而为,这是“积极”还是“消极”?工作之余,兼职装裱,是她心平气和与深思熟虑的,家里有粮心中不慌!没钱有多艰难,什么想法都实验不了,她太清楚了,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必须舍弃。回头一想,当不了太阳的人,当一只萤火虫,也许恰逢其时。若不沉迷于追逐权利与财富,生活本来就可以过得悠闲,简单,纯净,也可以丰富,多彩,绚丽。心中有田园山水,有文化自信,有高雅品味,日子就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意幽幽,态芬芳,美妙迷人。但花朵的盛开,固然和枝叶同根生长,也和阳光、雨露密不可分。袁十月先到,楼上楼下逛一圈,帮王静怡择菜:有这么一幢小房子,生活成本低一些,就这么过,也蛮好。李骏说: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你不用管我,不用劝我,我就是想安定下来。王静怡说: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我可以用便宜货,过相对简单的日子,钱多的时候多花一点,钱少的时候少花一点,让自己活得自在些,舒坦些。袁十月说: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说不要以为钱多,就能带来日常生活的幸福。我也见过很多大老板,忙忙碌碌,每天都像在打仗。整天茶不是茶、酒不是酒、饭不是饭,家不是家,他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自己还需要什么。客人来齐,围桌开饭。凉拌穿心莲。糖醋皮蛋。青椒炒肥肠。仔鸡炖磨菇。鲜肉菜薹春笋。醋溜卷心白。清炒筒蒿。大家开怀畅饮,随意漫谈,互开玩笑,插科打诨,玩得不亦乐乎。玉米煲鸡汤,秋葵炒虾仁,芹菜爆鱿鱼圈,腊肉炒苦瓜片,豆豉酱烧牛肉,韭黄炒鸡蛋,青椒炒鸡腿肉,菜薹炒鳝鱼丝。黎才雄说:画画,这档子事儿,本来就是件好玩的事。古人其实就是这么玩的。看看那些岩画,璧画,为了些什么正经的理由,才去画那些个牛啊羊啊野猪啊庄稼啊?图个什么价值,才去画那些星星啊月亮啊太阳啊?袁十月说:在亚马逊热带雨林中,发现了八英里长的“画布”,上面画满了,已灭绝的冰河时代动物。王静怡说:确实,没什么理由,就是图个高兴。黎才雄说:总体来说,画画,一直还是比较好玩的,特别是那些不在单位里上班的文人墨客——用今天的话说,也就是那些没有工作,却喜欢画画的社会盲流,包括那些不受待见,骑头瘦毛驴,四处流浪,找饭吃的书生等人。藏锋说:你都可以想象得到,画画对于他们来说,可不就是图个玩吗?有什么必须要负的责任?有什么了不得的重大主题?有什么一定要承受的担当?陈初心说:别逗了,不就是个画吗?不就是个玩吗?你让个画画的,去担当那么多、且那么重要,那么伟大的意识,那些伟大的社会精英和领导人物,不就没事干了吗?再说了,咱们担当得起吗?王静怡说:在单位是负责人,在家庭是男主人,厉害到可以随便欺负别人,虽然在显微镜下是大人物,但放在历史长河中,渺小如尘埃,不值一提。李骏说:贫富矛盾,可以尝试对话沟通,心平气和地化解。有些人位高权重,以钱论人,对于一些职业存在歧视,语含羞辱,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偏见。谢兴顺说:讲真,各行各业都是平等的,只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挣钱,都值得尊重。况且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只有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反过来尊重你。藏锋说:你说,苏东坡兄弟捏个笔,给朋友写个信,打个借条,都在想着,这是书法艺术啊,不能胡来啊,这可能吗?今人说古人,基本上就是在胡乱地想象古人,把古人想得跟自己一样没水平。陈初心说:癞蛤蟆想跟青蛙不同,不就起了一身的癞包吗?可后人却拿来说成个故事,胡说八道一通,硬是要把这些画家们画烂了的画,在拍卖会上炒出个好价钱。袁十月说:朋党之争,殃及池鱼,坡老先反对新党的王安石,后又反对旧党的司马光,坡老不是个墙头草,却得罪了两边人,谁上台都拿他说事,一路地贬贬贬,贬到岭南。刘斯文说:坡老同当朝大佬们,虽然政见不同,但私交却是很好,大家即使是政敌,但对他的人品和学识,那是钦佩有加,无论是新党王安石,还是旧党司马光,都是如此。李骏说:一生命运多舛,但坡老自有解脱之法,在地狱可以活出天堂的滋味,由此成为世界闻名的“最有趣的人”。贬谪到了岭南,吟出“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常作岭南人”的诗。王静怡说:被贬至海南,写信给儿子,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把吃生蚝的事说出去,要是这个秘密被人知道了,恐怕那些北方人听说,这里有这么好吃的物事,就该学我,求着皇帝把他们贬到海南来,跟我争抢这天下的美味。刘斯文说:听听,这乐观豁达,看看,这包容胸怀,难怪他的政敌,要气得半死。王静怡说:干部这种工作,最不需要的就是自由精神和独立意志,你只需要机械地执行某种既定的命令,越机械越好,听话服从就行,本质就是一种管理体制的奴役工具,个人在其中是没有主体意见,及独立地位的。陈初心说:离开位子,你是谁?谁认你?一份谋食的工作罢了。只可惜某些奴才,已经被洗脑“异化”到不是人的地步了,惹人生气,招人厌烦,也让人同情。黎才雄说:真的,画画,这档子事,被后来很多人搞得一点也不好玩了。附加在画画这件事上,乱七八糟的玩意太多了。但我认为那基本上是,一些不懂画的外行人,和一些本身是画画的,却压根就不明白画画是怎么一回事的人,在那里瞎忙活,并不影响那些心里明白的画家,本身觉得“暗箱操作”这事,还是挺好玩的。袁十月说:我不懂,站旁边看热闹。击鼓传花,最后一棒,花落谁家。王静怡说:我喜欢的画家,都是一些特别好玩的人。他们活得挺快活,他们的画,直见性情,看着就特好玩,跟那些一脸的正儿八经、其实心中无限焦虑的,伟大画家们有所不同。藏锋说:在那些伟大的画家们看来,这些个画画的,简直没个正形,活得没什么意义。他们的画,也没有什么伟大的社会价值,永怛的哲学价值,巨大的历史价值。黎才雄说:但是,我不这样看。资本介入,经营运作,就是做生意嘛,为了赚钱嘛。我觉得那些满口的当代生活,现实意义,艺术价值的艺术家,理论家们,都是在那里瞎扯淡。藏锋说:我们就是要好好地画画,好好地玩,玩痛快了,玩出个花样来。那些个庄严伟大的责任,就让那些伟大的人物去担当吧。黎才雄说:我们只想做一个于社会无用的人,一个纯粹好玩的人,一个画起画来忘乎所以的人。反用我们一位古代亲戚陈胜同志说的话来回答,就是“鸿鹄安知燕雀之快活哉?”

李骏说:黎老,这是醉了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王静怡推李骏一把:老顽童在反话正说,嬉笑怒骂。袁十月说:近代三大文物发掘中,汉简、写经和甲骨文,成为直接影响书法史进程的大事件。不仅有非凡的艺术价值,更具有无可替代的史料价值,涉及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无数不知名的作者,创造出不朽的经典。在当时,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份报告,也可能是一封家书。王静怡说:有意栽花,无心插柳,历史就是这样好玩。那些唯皇命俯首,想立功,拿赏赐,耍权威任意欺压老百姓的,往往却因失德而臭名昭著。反观那些为了公道良心,恪守职责,舍己救人,连命都不顾的,偏巧清史不会遗忘。谢兴顺说:得志的,失意的,在朝的,在野的,有钱的,没钱的,互相鄙视,谁也瞧不起谁。见面就搞摩擦,起冲突,情绪失控,行为过激,个别凶猛刚烈的,甚至闹出人命。唉,斯文扫地,值不值啊!袁十月说:互不相让,都想争当老大嘛。老子天下第一,说一不二,指鹿为马,多爽啊!李骏说:各取所长,优劣互补,团结合作,共同富裕,不好吗?王静怡说:意气用事,话都不能好好说,还会安静踏实做生意?能力与心智,明显不足!李骏说:有点小权就故意整人,有点小钱就嚣张气人,跳梁小丑罢了,能有多大出息?谁愿意带他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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