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林街有纸醉金迷的歌舞场，有温馨浪漫的伊甸园，有高雅前卫的文化岛，有热闹欢腾的美食街。过年了，街道两边的灯柱挂着一串串红灯笼，树身布满一条条小彩灯，路牌插着一面面小红旗，扬溢着节日的吉祥喜庆氛围。空气弥漫着烟花爆竹的硫磺味。王静怡回家，换了一身华贵的职业男装，眼睛里注满了灵气和自信，浑身散发着一种精明干练的气质。身背任务，守土有责，永远不知道下一钞会出现什么事情？越是节假日越担心出事故，也越要进行拉网式安全隐患排查，以及要应对上级可能进行的各种明暗检查。上级不允许基层出现任何事故，可能让之前的工作积累，口碑，前途毁于一旦。下级要不断复盘工作中还有那些可能的纰漏或隐患，以赶紧补上，更加睡不着。过去一年风高浪急，各种事情层出不穷，连续出现灭顶大事，幸亏运气好，总算顺利过去了。出了任何事情都要担责，上级即使让休息，下级也不敢休息，心情放松不下来。上级分配的工作，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完成。遇到难办的，棘手的，烫手的，挠头的，下级就会灵活变通，借助各种非正常渠道，利用各种灰色规则，依赖各种潜关系，也要摆平理顺。通过各种遗留隐患排查，采取盯老油条战术，和钉子户讲感谢，跟街坊拉关系，给释放人员发福利等，来应对各种紧急时期的突发情况。王静怡知道住所被人监视。她感到意外，先从好处想，也许是为了帮助自己呢，既然客观上无损，不以敌意设想别人；也不布置安排一些人去搜集旁人背后说了自己什么，一旦反水，等于拆自己的台；更不想在人际关系中捞什么好处，万一是圈套，则悔之晚矣。哪怕她遇事可以权宜处理，可以对工作过程和手段提建议，从而促进规范，但她从不多言，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不想给自己留祸患，因为即使是顶律管理，要求讲规范，讲正确，讲规矩，有底线，零容忍，工作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失误，实际上是允许出现错误的，只要不是主观上的恶意，必须采取相对包容的态度，让下级有安全感，有积极心。非工作需要与人打交道，她诚实，正派，讲信用，有原则，从不回答任何对于个人隐私的盘查，对于受煸动，受挑唆，因误解而产生的人身攻击，一般不做自我辩护，但会澄清一些观点，一些选择，一些是非，信不信由听众。鉴于家丑不可外扬的护短心思，出现问题，不是解决问题，反倒将提出问题的人，当麻烦解决掉，或者拉拢，收买，变成自己人，或者抓把柄，得惩治，驱除出去，或者偏待高棒，好得受不了，礼送出境。不管是棒打，还是封口，想的、干的都是俗人的那点屁事，可以理解，没必要计较。一时搞不清，或背了黑锅也没关系，我还是我，我是什么样的人，首先我心里有数。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阴阳鱼，太极环，中庸圆融，是一个油盐不进的圆。但一切社会规律，自然法则，个人需求，在不违背大势，大局，大方向的前提下，既要解决问题，又要不伤害人，却必须以时间、地点和现有条件为转移，即要因地制宜，又要因时而异，还要因人而变，总之就是随机应变，灵活疏通。王静怡女扮男装出门，就是去赴陈颖的约。陈颖是徐光明的妻子，曾经是藏锋的同事，也就是被赵强骚扰的那位。上半夜，徐光明送人情让王静怡去看守所见小狼，下半夜，王静怡就要还人情，去夜宵摊见陈颖。大年夜不在家陪家人，两个女人约会，太招人注意，倘若是情人相会，就名正言顺了。陈颖穿件蓝色丝绸旗袍，蓝色的面料上，绣了好几朵硕大的牡丹，红红的花，绿绿的叶，如果不仔细看，就跟印花差不多。一朵朵牡丹，红花黄蕊，栩栩如生，绿叶柔软，脉络婆裟，似乎有一阵微风，就能迎风摆动。王静怡一见甚喜，两眼发亮：好看，哪买的？陈颖说：杭州。忽然，王静怡看着牡丹花，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感情，“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忘记了自己是“男人”。陈颖想起徐光明的描述，此人祖上是绍兴师爷，性恪孤僻，不善交往，也没什么名气，但真正了解她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评价，鬼才。用好了，如虎添翼。惹毛了，百爪挠心。想收服，不可能。办完这个差，我就跟她搭不上话了。不能让这条线断了，得有个什么事还能牵着。他特意叮嘱陈颖，你向藏锋打听她的兴趣，心愿，让藏锋代我问声好，消除戒备。你再尽点地主之谊，一来二去，礼尚往来，慢慢成为朋友，则顺理成章，你俩不是同事关系，关照多少都是人情。但我和你是夫妻，你关照她，人情是记在我账上，关照她就是给我帮忙。总之一句话，这个人对我有用，想在专案组解散以后，还能跟她保持联系。王静怡用手捂着嘴，羞羞答答的哭鼻子，陈颖便有些懵了，这该是我的戏，你抢了镜，我演什么角？陈颖凝视着王静怡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就像在破译一道密码。王静怡心里憋屈，为理想而不惜牺牲，为信仰而付出代价，虽然悲壮，但不需要他人的怜悯，也拒绝同情，更不必恩赐，更不用施舍。她哭着哭着，突然回头看一眼，附耳过来：你的口红，借我补一下妆，好不好嘛！陈颖更懵了，你是男人咧，没化妆，补什么？王静怡拿起陈颖的挎包，动手翻出口红：你稍等片刻，我去趟洗手间。路边摊的洗手间，属于民房私改，蹲坑只有一个，男女通用。王静怡走进厕所，刚要插门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摩登女郎，闪电式地跟着挤进来，并讯速地关上厕所门。王静怡本来就是女的，就没介意，也没抬头看，管你长什么样，我先来，我先蹲，你等着呗。王静怡从厕所出来，也没认真看女郎一眼。陈颖见王静怡仍旧素面朝天，问：难道你不会用？我的口红呢？王静怡手一摊：嗯，我放压水箱上面，忘记了拿。陈颖说：没了？王静怡说：我去找。陈颖说：算了！从厕所里面传来一声大喊：抓抢劫犯！王静怡拔腿就冲过去，堵住门口：双手抱头，滚出来！门打开，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围观的人瞪大眼，感到不可思议。王静怡更是吃惊，男的是刘昶，女的是冯冰莹。刘昶刚进厕所，冯冰莹就挤进去，对他说：快把你的钱包和手表，给我。不然我就喊你非礼。厕所里没有第三人，真相难以说清。不给钱，她就喊非礼，搞不好会让他声名狼藉。刘昶遇此困境，并未惊慌失措，而是急中生智，用手指指自己张大的嘴巴，又指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呜呜哎哎”地叫起来。冯冰莹见事情不顺利，转身便想溜之大吉。刘昶却指点着压水箱上面的口红，再指点着墙壁，示意她把刚才的话，写在墙壁上。动作如此逼真，冯冰莹以为真的遇到了哑巴，丧失了警惕。刘昶衣着非凡，钱和手表，收获不低。她便拿起口红在墙壁上写道：你把钱包和手表给我，不然我就喊你非礼！刘昶取得了冯洋莹的罪证，便一把扯着她，大喊抓抢劫犯！陈颖听了经过，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冯冰莹是坏蛋，是惯犯。此前有人报了案。这才引来了这一对，唱双簧，演出戏。冯冰莹贼心不改，在女扮男装的王静怡那失算，看见刘昶进厕所，又故伎重施。但没想到，遇到的这个男人也不是一个“好人”，比自己还“坏心眼”。片警来后，冯冰莹落入圈套，自知不妙，被人拿到把柄，证据确凿，只有束手就擒。不是抢劫，是诈骗，还未遂，这次严厉批评，教育改正。倘若还有其他前科，一旦查实，进拘留所是跑不了的。陈颖问：你俩是朋友？王静怡说：认识，但不熟。刘昶说：朋友？不可能。够得上说话，这就已经不错了。跟人家根本不是一路人，高攀不起的！王静怡说：我最怕的事情，就是你和我搅和在一起。我说这话，你可以不当回事，真的发生了什么，是你自找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刘昶说：哪个不想躲清静？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推着我随波逐流，根本就由不得自己。陈颖轻轻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跑题了。还有事吗？能不能给，行个方便？刘昶说：下三流的货，不值得人家下笊篱。凭什么跟人家做朋友？陈颖说：吃过桥米线，怎么样？王静怡点头同意。刘昶说：不是来吃宵夜，是来卧底的吗？王静怡说：刺激不？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还敢带你玩吗？先上一锅精制高汤，表面浮一层鸡油起保温作用，再上海参，肚头，鱿鱼，鸡脯等薄片嫩肉，时鲜蔬菜豌豆尖，韭黄，豆芽，豆皮。吃的时候，先将嫩肉片放入油锅内烫熟，然后再将蔬菜，米线放入油锅内烫熟，挟入碗内，依照个人不同口味加入盐，味精，胡椒粉，辣椒油等拌均，入口鲜嫩爽滑。王静怡说：话不好听，不管是不是多余，也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必须给你几句忠告。刘昶说：说！王静怡说：你是个明白人，可我孤僻，自傲，不思进取，还自私，教不得，斗不得，不给人面子，是个傻瓜。刘昶说：我精力旺盛，又无聊空虚，最喜欢帮别人解决麻烦。王静怡说：我到处点火，等待你来灭火啦。刘昶说：那你是林彪，怀疑红旗到底能扛多久。王静怡捶他一拳：嘿，你不错哦，还知道林彪。刘昶说：想了解你，就要知道你的成长经历，生活环境，家庭教育，文化背景，交际轨迹。别无他法，唯有恶补，学习态度，比考研还严阵以待呢。陈颖说：正确。话不投机半句多嘛。王静怡说：在外人看来，好像我要利用某种姿态去企图你什么，瓜田李下，避嫌疑第一。刘昶说：掴掌，让我看清，你决不会为了财富就出卖自己。你体现的是一种境界，一种精神，一种不凡。庄岚索取的只是物质待遇，要我的钱，不管我要什么。王静怡说：即使别人歪曲了我们之间的君子之交，但我还是配合你。因为市侩精明，是搞不懂你的，所以我帮你甩掉。陈颖说：我认为，一本好书，应该属于能够读懂它的人。当然，还要看有没有缘分，无缘也是一场空。刘昶说：小狼和大当家的，没有恩怨情仇，就是利益分配，钱没谈妥，小狼被逼上梁山，剑走偏锋。王静怡说：商场如战场，既有经济规律，也有社会资源，也有市场竞争，在这种狼多肉少的背景下，既得盯住庄家的手，也得盯住当家的刀，得在狼嘴里有肉的时候，飞速下筷子，还得在看护拔刀之前，抽身退出。刘昶舒眉轻笑：大白话就是，得在宽松大放水时，跟着捞一笔；加息收水之前，赶紧拿钱走人。陈颖说：走别人走过的路很容易，但往往最终无路可走。王静怡说：阳光大道，独木桥，遇到这种风险有限，收益无限的事，就应该去试一试。刘昶说：长期在海外打转，境外漂流，呆得太久了，对人生的种种相，众生的种种相，看得透透彻彻，感受更震惊。学攀登，要问爬到山顶的，不要信没见过山的。陈颖说：准，狠，快，稳，要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千万不要意气行事，风大浪急，就会翻船！王静怡说：没有永远的仇敌，只有永存的利益。好像一张盾牌，又好像一把利剑。重要的是谁先入场，谁便占了先机。谁占了主动权，谁据了快车道，谁便赢了。刘昶说：一个人的价值和地位，取决于他的个性，即独立的人格和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也就是所谓的大格局。陈颖说：个体独一无二，个性不可替代，思维模式，认知水平，异于常人，行动快人一步，结局自然不一样。王静怡说：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知行合一，道术兼修。道是讲人为什么而活，术是讲怎么活。凡事先问道，为什么做，再求术，怎么做，然后想，交给谁去做，需要多少人一起做。刘昶说：事先算准，目标客户，服务标准，严格管理。不要盲目乐观，保持超低风险偏好。也不要浮燥冒险，一百次都成功，搞到一千亿，一万亿，一次失败就输掉了所有。王静怡说：江湖救急，要快，正气不足，心术不正，过把瘾就死，变成坏人，倒台快。陈颖说：做人做事，试错，无所谓，这话大谬。就像开一把密码锁，正确的只有一个，错误组合有千百万，成本再低，也没有机会让你试出正确答案来。王静怡说：是时运不济吗？是因为本身做的，就是高风险的事，累积到极限，风一吹就倒了。陈颖想起徐光明说的话。认识这个人，在一般人看来，没有益处，但我知道她对我非常重要。我不需要她给我机会，帮我的忙，可能打通一个渠道，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听到不一样的声音，让我的思想境界和见识认知，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