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陈实和林冬雪已经大概明白了,但还是耐心地听老王说下去。老王又向陈实讨了一棵烟,忧郁地呼出一口,望着天花板说:“这人呐,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我是全没有,有些人的人生是选择题,而我的人生只是对错题,而且是一步也不能错!我听信了田村的谎言,开始学日语,办护照,田村说他在日本给妹妹买了一套房子,有房子我们才能结婚,但他只能交个首付,剩下的二十年房贷得我来还,我想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就还呗!况且以后由佳莉谢世了,这房子不还是我的吗?“我把老家的宅子卖了,每月给田村四千元现金,他会拿出银行的凭据给我看,证明这钱确实是还房贷。这几年我勒紧裤腰带,每月供着日本的房,经常去问田村我什么时候能去日本,他叫我考日语,我考了,他叫我积累工作经验,我工作经验也够了,他叫我考厨师证明,我也正在考……他总是三番五次地找理由拖延,我就觉出不对劲来,可我心里还是相信他的,我想我也亲眼看过了,他不可能骗我的!”
陈实打断他,“你和田村私交这么好,在剧组没人知道吗?”
“我们拍的是抗日剧,拍的东西多少会影响到戏外的关系,你看那些明星,戏里演情侣戏外就真成了,戏里是死对头的戏外也不是朋友。而且剧组的气氛就是这样,大家都厌恶日本人,我一大老爷们,顶天立地,要传出去我打算移民日本,娶日本娘们,还要改个日本名字,以后还怎么见人呀?”
陈实心想,这个真相真是讽刺,剧组里最不待见日本人的汉子,居然一心一意打算移民日本。“好吧,接着说!”
“那天吃饭的时候,大家捉弄他俩,藤原急了,说田村家里很困难,他妻子高位截瘫,所以他要来中国演戏给妻子治病!一听这话我立马懵了,再看田村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不可能吧,他妹妹高位截瘫,妻子也高位截瘫,再说田村一直说自己没有结婚,我突然明白了,这几年我一直都被小日本骗了,什么移民都是假的,这家伙只等骗够了我,再卷铺盖跑路!“所以之后的酒,我一口也没喝,趁机全倒掉了。我气得快疯了,带上一把匕首,我是准备吓唬吓唬他的,我到田村楼下用石子扔他的窗户,田村看见是我就跑下来,我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让他把钱还给我,田村却说钱早就给医院了,他还趾高气扬地说我不开眼,活该上当,更让我愤怒的是,他说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中国!“去日本,是我所有的希望,我现在什么也没了,房子没了,前途没了,连老婆也娶不到!他怎么可以这样骗我,这个小日本,这个该死的日本鬼子,全中国十二亿人,为什么单单要来坑我!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刀扎进了他的脖子,然后一带,就把他的喉咙划开了,气喷到我身上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老王痛苦地抱着脑袋。“动静好像惊动了藤原,我赶紧猫到巷口,当时田村还在地上抽搐,藤原过来检查,背对着我,我心想不能放这个小日本走了,他会把事情捅出去的,谁知道他们私底下说了什么,藤原肯定知道这件事!于是我走了过去,藤原一直地喊田村,根本没听见动静,然后我手起刀落,一刀捅穿了藤原的后背,然后又补上两刀,他就倒那儿了!“我从藤原口袋里拿了仓库的钥匙,准备去弄辆三轮车或者箱子什么的把尸体弄走,躺在这儿肯定会被发现。和你说的一样,我走进仓库看见了几套日本军官的衣服,于是灵机一动,就把他们打扮打扮,用绳子捆喽,让他们跪在那里,正好是九·一八,警察一定想不到的!”
老王摇头,“果然还是我太幼稚,我当时就应该把他俩扔到水下道里,让你们永远找不到尸体!”
“为什么要跑去把吕宝强的呕吐物处理掉!”
林冬雪问。“这事是发现尸体之后,吕宝强告诉我的,我一琢磨,假如你们知道吕宝强不在宿舍,那我就没有不在场证据了,所以我和他说,你跑那儿呕吐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万一警察请你去喝茶,你以后还怎么演戏。这小子吓得不轻,就和我跑到那儿,把呕吐物给铲了,当时是凌晨,并没有人发现。”
又核实了一些细节,整个案子是圆上了,之后可能会带着老王回现场指认一下。陈实说:“我们破过许多案子,你的犯罪手法真的不高明,只是动机确实是一开始没想到的。”
老王叹息摇头,“这两天我是如坐针毡,现在全部说出来了,心里倒好受一些,老实说,他们的死能怪谁呢,怪田村自己,他为什么要骗我,他给我的希望就好像让我一步步爬到二十层高楼上,然后那么藤原一句话,让我啪唧一下摔了下来,日本人都不是好东西呀,他们不能信的!”
陈实本想说点什么,但觉得当事人既然都已经付出代价了,现在说什么都像风凉话。话到嘴边,仍然还是那句,“没什么可说的,总之,祝你好运吧!”
老王苦笑,“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好运了,杀了俩外国人,不是死刑也要把牢底坐穿,难不成哪天还会大赦天下不成?”
“老王,人活着,总归会有走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