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播求,实在不行,西提猜也可以,要是还不行,那就再来个乔巴吧,起码入狱之前这个家伙也是春武里府的冠军。每当这个愿望被其在酒桌上说出来,周道都会端起酒杯劝上一句:“来,再喝点。”
因为他的愿望几乎和老周想要回到擂台上相同,是完全不切实际的梦想。清理完沙场,周道掏出钥匙打开了仓库大门,当彻底密封的仓库打开,阳光照射进去那一刻,里边跳跃着的灰尘仿佛在打招呼一样,看起来如此熟悉。“周道,你就不能每天晚一点再来开门么?”
仓库门打开时,睡在地上的十六七岁少年用手遮挡着阳光,很不耐烦的说着。以前,听到这种抱怨周道会很不高兴,可能也会把人单手抓起来,冲着他下巴一拳打过去,眼下则完全不一样:“我可不想丢了出狱后的第一份工作。”
周道说。在乔巴拳馆当清洁工是他离开监狱的第一份工作,没想象中那么艰难,更不曾遭到谁的白眼,好像人们突然之间就对进过监狱的人没有了成见。这让周道很舒服,能忽视掉那份过去。接下来的工作是继续打扫室内卫生,在极度无聊时,周道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睡在这?”
躺在地上的孩子叫他宁瓦,乔巴最得意的学生,训练时十分稳健,脸上挨了拳头都不带眨眼的,只不过,太爱玩。“你老了。”
他随口说着从地上坐了起来:“难道不清楚年轻人的生活就是没日没夜的狂欢,即便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了都不想回家么?”
“是么?”
周道也年轻过,可还真没怎么有过年轻人的生活,那时候好像每天都在不停的训练,体能训练、技术训练、反应力训练、平衡训练、步伐训练……没完没了的训练完全可以占据整整24小时。他宁瓦起身去水龙头处洗了把脸,接着转身走向沙场,在刚刚拖过的地面上,赤脚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接着,外面传来了训练时的呵斥声。喝!砰砰。哧。砰。他在打沙袋,他在踢绑上了麻绳的芭蕉树……周道在拖地,偶尔直直腰的抬眼间,在他宁瓦的训练里,好像看到了曾经完全痴迷在自我提升过程里的自己,还有,他的气息不对。想到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尽管这孩子在训练的过程中从不调整呼吸,每次出拳都是憋一口死气咬紧牙关的挥拳,但那状态很舒服。到了中午,周道拿出了自己的午餐,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就是来的路上随手买的泰国家常菜。这个时候他宁瓦像是一头饥饿的野狼般冲了过来,从午餐盒理掏出拌好各种香料的碎肉直接卷着生菜叶吃,而他,早就习惯了这一幕,拿出辣椒酱和烫过的蔬菜,也吃了起来。这应该又是平淡的一天,和往常一样到了下午太阳不那么火辣时,孩子们会涌入拳馆,在乔巴的叫骂声和鞭策声中度过。“你为什么练拳?”
周道在吃饭时问了他宁瓦一句。答案却出乎意料。“你们中国人为什么来泰国旅游?难道中国没有漂亮的风景么?”
他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周道笑了,也许这就是现在年轻人的思维模式,他们不愿意接受任何提问,会在问题出现后将其反抛回去:“我也不知道。”
“那问这个干嘛?你又不懂。”
“你这孩子,缺乏对人最起码的尊重。”
话音刚落,没想到的是他宁瓦反而来劲儿了,立刻顶上来一句:“凭什么尊重你,难道就因为你比我老?”
这是个有天赋的运动员,所以周道想跟他说点什么,没想到换回来的却是这个结果。“哎呀,年轻真好。”
门口有个声音非常突兀的传了过来,当周道抬眼望去,拳馆的老板乔巴站在那儿正瞧着这边。“乔巴教练。”
他宁瓦很兴奋,在他心里,春武里的泰拳冠军拥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地位。乔巴点点头,挺起将军肚,穿着拖鞋,一摇一晃的走进仓库内,他的一条腿,瘸了。“刚才您说的年轻真好是什么意思?”
他宁瓦跟屁虫似得凑到了乔巴旁边,追问着。“什么意思?年轻的人没有敬畏之心,也就不存在对任何事情的恐惧,拥有一种敢撑天地的气势,多好。”
他宁瓦还是没听懂,乔巴直接说出了谜底:“你还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说周道不懂拳的,明白了么?”
和周道有关系?他宁瓦不解的说着:“他不是个清洁工么?”
“是。”
乔巴说完这个字根本没停:“不过,这个清洁工有点不太一样。”
在他宁瓦的注视下,乔巴撇撇嘴:“要是五年以前,我这个春武里府的泰拳冠军给他当陪练都不够资格……”他一步一步走到仓库里的杂物房,搬出一个纸壳箱,亲手打开后,在里边掏出一件在场所有人都认识的东西——金腰带!“中华武术魂自由搏击大赛华北站冠军……”乔巴放下手里这条,变魔术一样在箱子里又拿出一条:“香港自由搏击大奖63.5公斤级冠军……”第三条:“澳门自由搏击锦标赛冠军……”第四条:“亚洲自由搏击总决赛冠军……”……第七条:“芭提雅自由搏击邀请赛冠军……”乔巴把所有样式不同的金腰带都解释了一番,才将最重要的名字读了出来:“周道!”
他宁瓦彻底傻了,完全无法相信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清洁工:“你说他?”
“如果这是真的,他怎么可能在这当清洁工?”
乔巴将金腰带极为恭敬的装好,双手捧着慢慢送到周道面前:“对不起,昨天晚上收拾杂物的时候找到了这个箱子,不是有意打开的。”
他那张脸上充满了羡慕,多希望这些东西是自己通过实力所赢取的,而不是观瞻。转回头,又冲着他宁瓦说道:“不光这些是真的,这间拳馆内的所有器材,比如拳套、擂台、沙袋、挡板一切东西都是他当年一个人的训练器械。”
“不可能!”
他宁瓦看向了整个仓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名运动员居然可以拥有如此完备的器械,这些东西真的可以将一间拳馆完全武装到牙齿,就是,太老旧了一些。“什么不可能?”
乔巴接着说道:“你有手机吧?不妨上网搜索一下周道的名字。如果不是五年前BBC记者曝光了咱们国家的奸商为了招揽游客利用孩子打比赛制造噱头、国家为了名誉大肆整顿泰拳导致很多公司失去了举办资格,周道也不会参与一场举办方根本没有完备手续而发出邀请的比赛;如果不是在那场比赛里意外打死了人引起警方调查,他也不会以误杀罪名被判入狱五年,今天,你更不可能在这见到他。”
“我没说错吧,老伙计。”
周道接过那只纸壳箱,随后摆放在一边:“人生不能只靠如果活着。”
说完,他转身走到地上去收拾餐盒,仿佛当年的叱咤风云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他宁瓦追了过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问道:“是真的么?”
周道回过头,冲着他笑了笑,很友善,却完全不答话的走开了。乔巴冲着他消失的方向,也就是刚刚碰触金腰带的杂物房说道:“周道,很多大拳馆都已经开始为新一年的比赛做准备训练了,对于今年的比赛,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泰国在2016年已经开始允许举办自由搏击比赛了,你当年由于媒体恶意炒作被注销了运动员身份的事不是大问题,即便还是个问题,也可以找一家运营公司去香港和澳门注册……”他在絮絮叨叨说着的时候,周道由库房里走了出来,顺手掏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一步步走出了仓库。那时,谁也没看到他的脸,可这个叼烟的动作已经拒绝了乔巴的提议,任何人都知道烟是运动员的天敌。五年以前,周道不是这样的,他意气风发曾打出过38场全胜16次KO、4次TKO对手取得胜利的巅峰战绩。可五年之后的今天,曾经的拳王迷茫了,才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仿佛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这种慵懒的人生令之前能用基本功训练、技术训练、步伐训练、反应力训练、体能训练等等训练填满整整十六个小时的他来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过,用一种宁愿烂在地里发霉的态度面对着剩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