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跟表现出自信的同事表达善意，碰到难题的人，总是愿意站在实力雄厚一方的身后，如此一来，彷徨的人自然而然会想起大师，主动求助。黄渤不是说了么，‘成名之后发现身边都是好人’，然而世界是这个样子的么？当然不是，只有你对其他人有用，他们才会对你友善啊，付出这个友善的前提，是希望自己寻求帮助那一刻，能看见来自这一方的援手。这才是当今社会上普通人的社交货币，要不然乐视的贾跃亭怎么可能到了美国还有人肯给他投钱、快播的王欣凭什么在出狱后还能弄出个刷屏的‘灵鸽APP’？往大了说，这不光是人际关系的原理，也是骗子的基础理论，骗子同样需要找到别人的需求来下饵。当、当、当。房门敲响那一刻，赵明远站在门廊处像四周看了一眼，他没在防备谁，只是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心境才学会欣赏走廊中那古代风格的雕刻艺术和来自横梁上绘画艺术的美感。或许这就是心态上的转变，越胸有成竹才能越显得闲庭信步。咔。嘎吱。打开门锁和开门的动作同时出现后，房门被林老板从屋里打开了，赵胖子顺着房门打开的缝隙看到了老林转身回屋的身影，不用问，那意思肯定是让他进屋，不然打电话的时候也不会说‘过来喝两口’这样的话。赵胖子跟随老林进入了房间，这古香古色的屋子内烟雾弥漫，摆满食物的餐桌上还放这烟灰缸和里面正在冒烟的烟蒂，赵明远随手关上门：“老板，这是喝了一宿啊？”
“坐。”
老林敞怀穿了一件睡袍，一屁股坐在桌子旁随手拿起还没灭的烟抽了一口催促道：“坐啊。”
赵明远过去坐在了老林面前，林老板主动给他倒了杯酒，浑身酒气说道：“洋玩意儿，怎么喝都没有咱们中国的白酒润。”
那是一瓶价值不菲的XO，放在酒店里价格会暴增，一般这种酒只会摆于高档房间内的酒柜内，还是明码标价的那种，假如这老林不是愁到了急切处，想必也不会急切的直接开了酒柜。稍作分析，赵明远心里有底了，在看林老板那张脸，黑灿灿的透着酒红，一双眼睛已经肿了起来，嘴唇上血色溅弱，应该是年纪大了经不起黑夜折腾，熬了一宿之后练了七伤拳。没有安的赵明远管抽烟伤肺、喝酒伤肝、行酒令输了生气伤脾、回想往事伤心、事业不顺伤神、夜店姑娘伤肾、第二天睡醒伤身叫七伤拳，据说这种拳法练时欢快无比，当一切结束睡醒一觉睁开眼那一刻留下的只有空虚和寂寞，要是晚上没关窗户，没准还冷。“得嘞。”
碎催般的老赵赶紧接过酒杯，拿手端着问了一句：“我说老板，昨儿带您去见大师可是为了宽心，咱不带这样的啊，把自己整这么憔悴干嘛啊。您跟我说，是不是昨天那大师那句话让您不高兴了，回头我说他。”
林老板连连摆手，带着醉意：“人家说的对。”
“恶疾缠身才想起来礼佛、被打吐了血才想起来求饶、手铐带手上了才想起来悔过、扒光了姑娘衣服才记起来没有防御措施，人性四大恶啊。我这还有个能求佛的希望已经不错了。”
林老板举起了杯子，和赵明远碰撞在一起后：“不说这个，喝酒、喝酒。”
这么大岁数了，还一脸愁容，赵明远哪敢让他继续喝，赶紧把被子按下：“这酒喝的糊涂啊，林老板，到底怎么了？”
老林停顿了一下，将酒杯撂下，随后把桌子上的手机推了过去，什么话也不想说的摇摇头哀叹。赵胖子接过手机那一刻就觉着有些不对，手机上没有密码锁，随手就能划开屏锁不说，刚解开屏锁先进眼的是一副聊天对话框，内容如下：爸，您在哪呢？走也不说一声。您孙子去国外上学的事到底怎么着了啊？还有，您儿媳妇的店也快到期了，房租得交啊，开了这么久才养了点儿人气儿不能散了不是？赵明远抬头十分意外的看了一眼林老板，刚想把手机送回来安慰两句，结果人家没接，反而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两下，那意思是让他继续看。赵胖子退出了这份聊天记录，在屏幕上看到了写着‘二儿子’名称的对话框内还有一份，他点了下去，内容如下：你什么意思？啊！把我们哥俩挑的窝里斗，自己跑了啊！我还告诉你，走哪都没用，你死的那天，遗嘱我不认。要是不回来把这件事说清楚，对不住，就算老大拿了全部遗产，我也能弄回来。他要是敢不给，我弄死他！赵明远猛一闭眼，嘬的嘴唇子都要青了，这哪是亲儿子，地痞流氓也就这样了吧？“老板……”“赵儿啊，我来芭提雅几天了？”
赵胖子话没说出口先听见了林老板的问题：“三天了。”
林老板点点头：“瞧见没有，俩儿子的亲爹一声招呼没打走了三天了，竟然没人问问出了什么事，张嘴都是钱。”
“你知道小时候我是怎么对他们的吗？这俩臭小子过生日许愿我都偷偷听着，听完了就算头拱地也得把他们想要的给弄回来，后来他们哥俩学聪明了，开始明着要，再往后，想要点什么就说‘爸，给我买了吧，就算是明年的生日礼物了’。”
说着话，老林脸上竟然出现了回忆似得笑，没准是希望时间就停留在那一刻，让这两个忤逆的家伙永远长不大也算是能有个安慰。都说是孝顺老人疼孩子，这两个混蛋孝和顺哪个字儿也没做到。林老板又问：“赵儿啊，你也这么对自己爹妈吗？”
赵明远晃悠的脸上肥肉直颤悠：“我可不敢。我是从小被老爷子打到大的，一句话不对付上来就是一耳光，打的我上了学也不敢和同学动手……”他竟然露出了小时候的怯懦：“怕了。”
老林越听越觉着赵胖子的老爹做的对，这就叫棍棒底下出孝子，联想到自己，骂道：“都是惯的啊，都是惯的。”
林老板继续道：“你爹有先见之明啊，当爹了的没有威哪有严，到老了可不就不被尊重呗。”
说到这他连着这口气儿继续说道：“可我也没想到能被这么对待啊。”
停顿了许久，林老板竟然还往其他地方绕：“你说这俩孩子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
他又想起了寺庙里的大和尚：“你带我去的那庙里，有没有和尚能驱邪的？”
当爹妈的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坏人，就跟电视里采访罪犯的父母时，一定听到的是：“这是个好孩子啊，打小就不惹祸，老实巴交，他怎么就犯了罪了呢？”
是啊，父母眼里的孩子顶多有缺点，最多有个错处，哪有罪啊，有罪他们也恨不得一肩扛了。赵明远看到了林老板脸上的褶皱，凝聚在一起的双眉，以及万分无奈之下的那一句：“我的命都快没了，干嘛这么对我啊……”那是一种疼，能疼的见惯世事沧桑的双眼老泪纵横。这个节骨眼儿只要赵明远说上一句：“要不咱去大师那儿再问问？”
已经失了心智的林老板肯定怎么牵着怎么走，可赵明远几次想张口，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他觉着老林可怜，没有哭音传出的那张老脸上眼泪劈了啪啦往下淌，鼻涕不自觉流出，还只能故作遮掩的假装抽泣着说：“老啦，一闹天儿就犯鼻炎。”
赵明远没搭茬，哪怕外边晴空如洗，他可怜的不是老林俩儿子的不孝顺，而是在忙了一辈子总算能财富自由的时候，这老头竟然灾祸加身。赵胖子总算开口了，说了句：“别想了，睡会吧，要不然身体受不了。”
说完，他离开了房间，站在房门口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这一句话，把到手的钞票生给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