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看了看外面那快要压到头顶的云层,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消息,叹口气后放下行李坐回到了床上。 没一会的时间,窗户外就传来雨滴落地的声音。 再次向外望去,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雨幕彻底的遮盖住了。 雨滴纷乱砸地的声音,胡乱拍击玻璃的声音,猛烈撞击树叶的声音,混合着时不时响起的雷声,让杜衡原本杂乱的内心,居然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南方的雨,杜衡这是第一次见,看着看着就慢慢的出了神。一直到身边的手机突然响起,这才让他的心思被迫收了回来。 “杜老师,事情大致了解清楚了。”
汪攀的声音有点阴沉,“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找你回来就是顶锅的。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找个借口,暂时就别回来了。”
杜衡这会已经很平静了,哪怕是在汪攀的嘴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他还是做到了心无波澜。 只听杜衡轻轻的用鼻腔呼吸了一下,然后轻声的问道,“能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吗?还有这件事和郑老之间是什么关系?”
手机里的汪攀也是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这事说起来和郑老关系不大,但。。。”
—————— 首都某音乐厅内,全国青少年钢琴比赛,正在如火如荼的举行着。 能参加这个比赛,且能参加今天的决赛,不说这些青少年是钢琴界的天才,那一个个也是花费大代价培养,夜以继日的刻苦训练出来的人中龙凤。 所以在这些青少年的演奏中,流露出情感可能是不及格,甚至是没有的。但是他们所展现出来的钢琴技巧,乐曲的熟识度,还有舞台上的台风,那都是无可挑剔的。 但此时,所有在座的评委,参加比赛的少年少女,旁听的家长们,听着舞台上传来的琴音,却一个个的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的眼里有疑惑,有不解,也有深深的厌恶。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弹成这样的少年,会进入到总决赛的舞台上。难不成某些人,已经把不要脸,要这么明目张胆的摆在明面上了吗? 就在有人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原本难听但还有最起码节奏的琴音,突然之间变的纷乱了起来,而且其中夹杂了很多刺耳的杂音。 但很快的,刚才的杂音让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琴音又直接变成了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噪音。 而有人眼尖,立马发现了演奏者好像出现了问题。 双臂僵直的杵在琴键上,后背及其脖颈,好像变成了一根木棍,将演奏的少年直接撑的直挺挺的。 而且就在众人注视下,少年僵直的身体,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颤抖。 尤其是少年的脑袋,在僵硬中出现了猛点头的情况。 这突然出现的情况,不光吓呆了在座的评委,也看懵了在场的其他人。 唯有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还有孩子的母亲,飞也似的冲上了舞台,冲到了少年的身边。 而此时,在场的观众里,有人不知道是出于职业,还是有经验,直接喊出少年这是癫痫犯了,让主办方和家长赶紧送医。 有了提醒,孩子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就近的医院,而得到的结果,也和那位喊出声的观众一样,少年这病的名字,就是癫痫。 至于原因,不是遗传,而是太过劳累,心理压力太大导致的。 十四五岁,劳累、心里压力过大、被迫犯了癫痫。 这些词单独看,没有什么特殊。 但是当把这些词连接在一起之后,却是无比的讽刺,无比的痛心,更有着深深的悲哀。 癫痫发病的时候,很多情况下都是发作一会儿,就会自己恢复过来。 而在这期间,如果有急救的知识当然最好;如果没有,那也只需要看住病人,别让咬伤自己,别堵塞呼吸道就好。 但是这个少年,他的癫痫不是发作一会儿,而是持续不断的发作。 就是上一次的刚控制住,可过了一个小时,或者半天,就会再次发作。 而癫痫的持续发作,对大脑、对心脏来说,都会造成无比巨大的压力和创伤。 这个少年就在这持续不断的发作中,开始变的生命垂危,险象环生,原本的普通治疗模式,直接转变为了抢救模式。 可这个抢救模式,也不是短暂的工作,也直接变成了一个持续性的工作。 就这么的,经过三个多月的治疗,少年的癫痫终于被控制住了,他也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本该是好事,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癫痫折磨,少年却陷入了深度昏迷,整日不见醒转的躺在病床上。 而这种状态,也就是被人们称呼的植物人状态。 这个时候的少年,只能靠输氧、鼻饲、导尿而存活。 十四五的年纪,正是迎风飞扬的年纪,而这个少年还能在这个年纪,参加全国比赛的决赛,那前景更是如朝阳一般夺目,他怎么可能在这个年纪,就这么毫无意义的当个活死人? 而且,能把一个十四五的少年,逼到过度劳累,甚至于到癫痫发作的地步,可想他的身边,得是一个多么霸道,多么强硬,多么不讲理的家长,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她)能忍受自己多年的付出,就这么付之一炬? 他(她)能接受自己多年的操劳,就这么烟消云散? 不可能! 就算是用屁股想,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个少年,在家长的各种努力下,寻找着能让其醒转过来的方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首都针灸研究院,一位姓章的医生,走进了这位家长的视野。 在其相互了解的过程中,这位章医生更是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信誓旦旦的保证,少年的问题,在他手里就是小问题。 这位家长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而且有首都针灸研究院,这么大个的单位做背书,他毫不犹豫的带着孩子赶了过来。 哪怕被告知,这个时间可能会长一点,花费可能会多一点,家长还是义无反顾的带着少年,住进了研究院的附属医院。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七月份,而这距离少年开始接受针灸治疗,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的时间。 这个时间很长,也完全超过了那位章医生所保证的时间。 另外,在这段时间里,少年的家里,也花了超过三十万的费用。 两项加起来,这却已经耗尽了家长的耐心。 等家长再次询问章医生,自己的孩子什么时候能苏醒的时候,章医生再次的‘快了,快了’四个字,彻底的点燃了这位家长埋藏心底的火焰。 章医生被扯破了衣服,被抓花了脸,被情绪激动的家长,‘失手’打断了两根肋骨。 闻讯赶来的郑渊成,作为研究院的院长,作为第一负责人,也成功的吸引了家长的注意力,为章医生赢得了脱身的机会。 但八十岁老头,哪能承受的住这股子暴躁,在质问与喝骂声中,被情绪激动,已经明显上头的家长,在连推带搡中掀翻在地。 很不巧的是,郑渊成在被掀翻趴倒的时候,一张早就被撂翻的凳子,恰好出现在了他的身体下面。 更不巧的是,凳子腿的那个脚,刚好就垫到了郑渊成的下体上。 郑渊成很怨,但更多却是疼。 可此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他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被疼晕过去的,还是因为年纪太大,经不起折腾晕过去的,反正是两眼一翻,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叫声后,就当场没了声息。 那位章医生在郑渊成被围的时候,自己悄摸溜的跑了出去,然后赶紧的找了一个偏僻的医院去住院了。 就在他前脚刚走,郑渊成也被紧急送往了大医院。 但是他们两人去了医院,这事情就结束了吗? 不会,当然不会了。 因为这个家长,并不是特指的某一个人,而是这个少年的这一家子,都是这么一群走火入魔的精神病。 他们望子成龙,他们把所有的希望,甚至是奢望强加到了少年的身上。 所以即便因为出现了伤人事件,某些人可能要被警察叔叔带走,但其他人还在啊,他们还在不依不饶的,堵着研究院医院的大门。 他们不光堵大门,他们还大声的吆喝,大声的谩骂。 看到在研究院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就会冲上去指着脸骂,喷出来的口水,直接都能帮被骂的人洗脸。 而骂到激动处,这几位不在楼道和院子里堵人了,他们冲进了所有能进的办公室。 冲进去只要看见人,他们就开始从问候这人的女性家属开始,一直问候到这人的十八辈祖宗。 这还不算完,他们还要诅咒,诅咒完本人和下一代,他们才会放过这个人,然后转战下一场。 这几位家长的行为,从早上八点上班开始,一直到十点左右的时候,让研究院所有的部门,全都停止了正常的工作。 也就是在这个情况,邢主任拨通了杜衡的电话。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杜衡意义不明的嗯了一声。 而汪攀则是再次提醒道,“杜老师,这事情你就别掺和了,不管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出面来主持工作。”
这一次杜衡的回答相当的干脆。 看了一眼窗外还不见停息的雨声,杜衡平静的说道,“我就不回去了。 正好羊城这边是雷雨天气,航空公司要求我改签呢,那我直接退票算了。”
“行,你就这么安排吧。”
汪攀很欣赏杜衡的圆滑,并没有被某些情绪冲昏头脑,“郑老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时时盯着的,一旦有事会及时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