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楼落槐停住脚步,让她下来。阿娇虽然疑惑,却也乖乖从他背上下来。一身黑袍的兰夫人从暗中走出,似讥似讽:“楼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楼落槐没有回头,对阿娇说:“还不快跑。”
没等阿娇反应过来就被一阵外力推走。兰夫人气恼,右手掐诀,身上银饰伴着动作哗哗作响,打出一道紫雾,击中楼落槐左肩,整个人被撞击在树上,摔落下来,令他五脏六腑都快碎裂。兰夫人冷嘲:“莫说你没了一半的心脉,就是鼎盛时期也不是我的对手,在我面前耍花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五指微握,楼落槐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这种压迫使他弯腰跪下,手背迸出青筋,死死摁住地面。兰夫人慢悠悠的折磨他,以他痛苦的模样为乐,少年死死咬住牙关不让痛苦声溢出,让她顿觉无趣,双指并拢弹出,紫光一晃飞射出去,击向楼落槐。楼落槐闭上双眼,忍不住自嘲,他竟然蠢到会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交代在这里,下一秒却被人扑了个满怀。楼落槐瞳孔放大,不可置信,谁……谁他妈让她回来了。顾不得其他,楼落槐一手揽着阿娇,一手聚集全身力量,抵挡下兰夫人的攻击。两种力量相撞,形成一个巨大的爆炸,原地被砸出一个半人高的坑。他擦了擦嘴角沁出的鲜血,踉跄着站起来,阿娇伸手扶他,却被他狠狠握住手腕:“谁让你回来的。”
兰夫人冷笑道:“既然回来了,那你们就一起去……”话没说完,就见兰夫人一改方才的凌人气势,慌张起来:“你们做了什么……我儿……我儿。”
楼落槐冷笑:“若没点其他准备,怎敢只身闯虎穴。”
兰夫人全然顾不得再与他纠缠,连瞬移都忘了,踉跄的跑向祭台。他伤的重,强忍的力气也已耗尽,狼狈的倚靠在树桩上喘着气。不知兰夫人何时会复返,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阿娇上前扶他,少年凌乱的衣襟大开,借着月光隐约窥见从胸口蔓延至肩胛的黑色蛇鳞。阿娇后退一步,声音颤抖:“你……你是妖。”
少年眼皮颤了颤,没有睁眼,即使不看她,他也知道她此刻的厌恶神情。心里冷嘲,果然凡人都一样,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明明上一秒还冒死替自己挡下伤害,下一秒就害怕的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他以为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可事实证明他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就因为他是妖,所以就活该得不到世人的正眼相待。他敛下心里苦涩,不耐烦的对阿娇说:“再不滚,我现在就吃了你。”
不一会,身后响起动静,枯叶被踩的沙沙作响,楼落槐睁眼,眼神落寞,伸手抚上胸前丑陋蛇鳞,不再去看少女离开的背影。失了心脉,如今又身受重伤,导致他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化成一条巴掌大的黑色小蛇。等他清醒过来,身下一片柔软,上面还带有淡淡的少女清香。蛇头抬起却触到温热的掌心。是她。原本跌跌撞撞离开的阿娇,在林中走了大半个时辰,却发现又回到了原处,试了几次,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原点。真是造化弄人,前有妖蛇,后有迷宫,不被妖蛇吃掉也会被饿死在这里。她一跺脚,死就死吧。空中下起小雨,阿娇一手用帕子托着化为原型的少年,一手微微拢起替他遮住掉落的雨滴。是什么妖不好,偏偏是个蛇妖。掌心黏腻湿润的手感猝不及防,吓得她差点连帕子都丢出去。少年低低的给她指路:“往东走,有个山洞。”
雨越下越大,阿娇的视线被雨水模糊,向着楼落槐说的方向走,果然看见一个爬满枯枝的山洞。山洞里,阿娇用壁上的枯枝生了火,被雨水打湿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看了眼帕子上的盘成一团的小蛇,自给她指了路后就一直没了动静。一个念头在她脑海炸开,不会死了吧。阿娇忍不住凑近小蛇,却不料小蛇腾空弹起,缠住她的脖子,勒的她满脸通红喘不来气。就听见少年阴冷的声音:“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多疑是蛇类的天性。他是人时,他相信少女对他的好或许有真实的成分,可当他妖的身份暴露,怎么也做不到相信有人能毫无芥蒂的对妖显露真心。此刻少女的善意成了他最大的威胁。蛇尾下少女温热的肌肤,让他清醒的意识到,只要再悄悄用力,面前挣扎的少女就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少女颈上的坠子划过冰凉的鳞片,让楼落槐一愣,瞬间化为人形,一手死死掐住阿娇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从少女身上扯下的白玉坠子,质问她:“这个坠子,你从哪里来的?”
阿娇被掐的说不出话,楼落槐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手下力道松了松,给了阿娇机会,她用力拍开少年的手,大口呼吸空气。她救了他,他居然还想杀她,阿娇深吸一口气,跟他讨价还价:“告诉你,你能不杀我吗?”
少年的声音循循善诱,像极吐着信子欲捕食的毒蛇:“嗯,不杀你。”
如果他的眼神在诚恳点,她一定会相信。“你……真的不杀我?”
少年的耐心即将耗尽:“说。”
少年目光注视着她,面上没有半点笑意,看的阿娇心底直发凉。“是小情郎送的。”
怕他不信,还加了一句:“真的。”
少年猛地咳嗽,脸上伪装出来的坚冰被少女的那句‘真的’给打破,耳尖也染上浅浅的红晕。她……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楼落槐看她一眼,他曾有一块据说是他娘留给他未来媳妇的玉佩,他从未见过他的父母,破壳之时只在蛋壳边上发现一封书信和这块玉佩。可这世道不公,妖族能活着已是不易,为了躲避修仙者的追捕,幼时的他得到一个捕鱼小姑娘的帮助,让他藏于自家船舱里,这才躲过一劫。他虽是妖,却也懂得感恩,他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就将那块玉佩送了出去。即使时隔多年,他也一眼就认出来那块曾属于自己的玉佩,眼前的少女却说是情郎送的,他脸上红了个透。这是他十九年来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