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助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这话啥意思? 不就是拐着弯的嘲笑他这个一助无能,帮不上忙吗? “你以为止血那么简单?拿把止血钳夹住血管就行了?年轻人,我告诉你,看书和实际操作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一助冷笑着用老气横秋的语气教周灿这个新手。 心里怕是在骂,这些个年轻人,一天天总想着出头露脸。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欧医生,能让我用止血钳试一下吗?能帮到您,那是最好。万一帮不到,止血钳的破坏力可控。”
周灿的目光看向欧医生。 此刻,欧医生十分苦恼。 病人的血管正在喷血,他尝试直接用手按压多个部位的血管,可惜收效甚微。 现在的局面极为不利。 基本上等于陷入一个死循环。 止不住血,那些不断喷出的鲜血会遮挡视线,让他无法找出无法电凝止血的真正原因。 医生做手术,最怕的就是搞到重要神经、不明原因的出血、并发症。 三种情况都有可能造成极为糟糕的后果。 搞到神经,轻则瘫痪,重则直接呼吸暂停、心跳停止、死亡。 不明原因的出血,后果同样是死亡,止不住血,病人凶多吉少。特别是这种内出血。 并发症,既有可能是术中并发症,也有可能是术后并发症。 手术前,医生为什么要问过敏史、有无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等等。就是充分考虑手术实施过程中,会不会引起其它并发症。 一些心脏病人,手术时的耐受程度极低。 可能还没开刀,刚抬上手术台,就把他吓到心脏病发作。接下来,医生们要做的不是手术,而是手忙脚乱的抢救病人。 至于术后并发症,以前不受重视。 现在越来越多的外科医生,把术后并发症列为头号杀手。 就拿脊髓硬膜外血肿来说,有可能是病人自身引发。也有可能手术过程中,实施麻醉,腰穿没做好导致的。 当时发现不了。 等到术后发现病人瘫痪了,一查,这才发现脊髓硬膜外血肿。 血肿位置正好是腰麻的位置。 这个就是最简单的术后并发症。 手术后的肺部感染、肾脏衰竭、心肺衰竭等等,那就更不必说了。 欧医生正在无计可施,准备向上级医生求援之际,听到周灿主动请缨。他第一次拿正眼打量这个胆子很大的规培生。 周灿刚才能说出病人出血不止,有可能是他切除畸形血管时伤了脊硬膜下的血管,也有可能是正好切到了血管的分叉点。 这两种思路都不是普通人所能提出。 欧医生对周灿的能力也就高看了两眼。 “陈越,让他试试!”
欧医生对一助说道。 基本上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正如周灿所说,止血钳的破坏力极小。最多就是把血管夹伤。但是如果能够帮助他止住血,那就避免了向上级医生求援。 面子保住了,问题也能得以解决。 请上级医生过来灭火,并不是想请就请,是有代价的。 导致在上级医生心目中丢分、手术权重降低、手术能力遭到质疑。 这些都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经常可以在新闻上看到某家医院出了医疗事故,涉事医生瞒报,避重就轻,发现问题后未按规定及时向上级医生汇报,这才导致出事。 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 你以为涉事医生傻吗? 其实人家聪明得很。 他只是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自己能处理好。这才没报给上级医生。 最终导致出了事故。 欧医生发了话,一助不管是否愿意,只能老老实实让开位子。 周灿拿过护士递来的止血钳,先是仔细寻找出血点的血管脉络。 不过他也遭遇到了欧医生同样的问题。 不断喷出的鲜血,导致脊硬膜的视野被严重干扰。这个哪怕是不停的吸掉积存的血液都没用。 出血太快了。 而且要寻找血管脉络,必须从出血点所在位置入手。 周灿早就练出了一种本领。 可以通过血液的波纹,找出出血点在哪。现在,出血点非常明确,他要做的就是通过血液的波纹,‘寻龙断脉’。 天下万法相通,这个与风水中的堪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出血的血管,近心端位置应该在这。”
话落,他用止血钳夹住一根毫不起眼的膜下血管。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出血应声立止。 “神了,真是神了!”
欧医生高兴的喊道。 一助则是满脸羞愧的看着大出风头的周灿。 在手术室,都是实实在在的真本事,玩不得半点虚的。 周灿成功止住血,说明止血能力确实在他之上。 甚至比欧医生还要更强。 “血管不能夹得太久,否则容易伤到血管与脊硬膜。电凝止血已经尝试过多次,均失效。您看能否结扎止血?”
反正是一根切掉了末端脉络毛细管网的血管,结扎止血,应该是一个比较好的办法。 “稍等,我查看一下!”
欧医生对周灿说话客气多了。 先把积血吸净,以免阻碍视线。 没了干扰,他很快便找到了问题。 “是我切除畸形血管时,把血管弄裂了,难怪电凝止血老是止不住。这根血管畸变还挺厉害,已经影响到了脊硬膜下的血管部分。”
原因找到了。 欧医生很高兴。 有时候就是这样子,问题没找到前,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只有迷雾散去,找到真正的原因,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出血不止的原因这么简单。 “得继续向下探查,把病变的问题血管全部切除干净,然后再结扎。不然早晚是一颗不定时炸弹。”
欧医生说道。 “这种情况,已经有必要切开硬脊膜,一探到底。彻底解决隐患。”
按规定,手术过程需要做一些必要的记录。 本来只是脊髓硬膜外血肿清除术,现在要切开硬脊膜,相当于手术升级了。 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 一般情况下,手术过程由第一助手记录。主刀看过后,签字。 也可以二十四小时内,主刀亲自写。 欧医生切开硬脊膜,经过一番查探后,发现这根血管虽然不是很粗,但是病变相当厉害。 一直延伸了将近3CM,出现畸变、硬化。 将其切除后,按照周灿提出的建议,对血管段端做了结扎。 “好了,可以松开止血钳了。”
欧医生对周灿说道。 周灿试着慢慢松开止血钳,果然不再出血。 所有人都是露出高兴的表情。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止血能力挺突出的嘛。”
欧医生一边缝合脊硬膜,一边询问周灿的姓名。 要不是周灿表现如此突出,估计规培两个月,欧医生不一定能记住他的名字。 可能问都不会问。 现在,他觉得周灿有资格让他记住名字了。 “我叫周灿!刚分开神外规培,接下来的两个月,还请各位上级医师多多关照。”
周灿前不久与一助闹了点不愉快。 他成功给病人止住血,相当于把一助的脸给打了。 现在放低姿态,也算是缓和一下双方关系。 话又说回来,该争取的机会他还是会争取。再让他来一次,同样会想方设法露脸。 只有展示了实力,才能获得上级医生的另眼相待。 才有机会上手。 就拿江小花来说,他与周灿都是规培生。 现在周灿想捞缝皮的机会,欧医生很可能会同意。但是江小花就不一定了。 这就是露脸和不露脸的区别。 “嗯,刚才你的表现不错,好好干。”
欧医生显然没听过周灿的大名。 夸了两句,他开始专心手术。 “小周,给病人缝合手术切口还没上手练过吧?一会你站在旁边好好看陈越怎样给病人缝合切口。等你学会了,情况允许,我会考虑给你一些上手的机会。”
欧医生语气温和的对周灿说道。 上级医生基本都差不多,哪个规培生表现特别出众,便会尽可能的多培养那个规培生。 “谢谢您!”
周灿赶紧道谢。 缝皮的本领,他现在都已经达到了主治优秀水平,只差一千多经验值就能晋升副主任水平了。 不过他还是很低调的顺着欧医生的话去说。 “看好了,缝合对线、针的大小选择都有严格要求。持针器的握法,尖镊的配合,同样有着极高深的技巧。我也是练了好多年,才有了一点小成就。”
陈越医生刚才在止血时丢了面子,现在总算来了一个找回场子的机会。 只见他一边极其自信的讲解着缝皮的基本方法,一边开始沉稳的给病人缝合切口皮层。 他的缝合水平不算弱,达到了住院医中等水平的样子。 距离住院医优秀水平还有不小的差距。 周灿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江小花只是随意看了两眼,便挪开了目光。他似乎早就熟悉的缝皮。 对于规培生来说,缝皮仍然属于难得的锻炼机会。 甚至有很多住院医都在抢着干这事。 周灿认真观看之后,发现不同科室,缝合手法似乎也有所不同。 就像武林门派,哪怕同样使剑,风格迥异。 周灿的缝合手法应该传承自普外科这一脉,后来融入了许医生的些许风格。在骨外科规培三个月后,他又融入了一些骨外科医生的缝合优点。 总体来说,他更像是融合百家之长,不断吸收别人的优点,改进缝合技术。 他发现不管是欧医生也好,陈医生也罢,缝合风格都偏向于细腻。 动作不紧不慢,力道较为轻柔,缝合时追求的是工整。 可能与科室的手术方向有很大关系。 神外做的手术都是高精尖,不像骨外科那么粗暴。缝合时,力道稍猛就有可能导致血管或神经吻合失败。 颅脑、脊椎这些区域的操作,更是刀尖上跳舞,必须小心又小心。 神外的巅峰手术刀,武白鹤主任就是以精准细致的手术风格著称。 二十多分钟后,陈越缝完了。 周灿全程观看学习,吸收对方的优点,然后思考,换成他来缝合,该怎么操作? 自我感觉收获还是挺大的。 陈越本来对周灿的意见不小。 但是他在缝合过程中,周灿一直在旁边认真观看学习,这让他很是受用。 “看清了吧?缝皮就是这么操作的,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缝合水平越高,病人的创口愈合速度就越快,很少出现难看的瘢痕。听说主任级的外科医生,甚至有人能做到无痕缝合。好好学吧,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陈越说这些话时,虽然还是老前辈口吻,但是看向周灿的目光明显没那么冷了。 “好的,谢谢指教!”
周灿的嘴角微扬,无痕缝合很厉害吗? 他冒似已经学会并且在病人身上使用过多次。 虽然还达不到许医生那个水平,却也中规中矩,缝得像模像样。 “病人各项生命体征还行吧?”
欧医生看向麻醉医。 这台手术,看着风险不小,其实属于二级手术。 难度中等。 “体征平稳,是否可以醒麻醉了?”
麻醉医请示道。 “推到苏醒室观察一下,没什么问题,可以转回普通病房。”
欧医生摘掉手套,目光看向周灿与江小花。 “你们俩人等会把病人推回去。在苏醒室大约观察半小时左右,要特别注意病人的呼吸以及神志是否清醒。术后二十四小时内,要密切观察病人的情况,这种手术有时候容易出现二次血肿,必须警惕。”
交代完注意事项,他与两名住院医先后离去。 神外的手术量比较小。 不像普外、骨外那么繁忙。 一年三千台,平均下来,整个科室每天的手术总量也才八台左右。 …… 四十多分钟后,周灿与江小花合力把病人推回了24号病床。 那个保姆终究是花钱请来的雇工。 压根没有在手术室外等候,而是自顾躺在病人的床位上休息。 说得难听点,就算病人挂了也不关她的事。 如果是家属的话,肯定会焦急的等在手术室外面。病人刚推出手术室,家属就会立刻围上前询问手术结果。 保姆睡得正酣。 周灿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叫醒。 “阿姨,昊先生现在已经做完了手术,一切顺利。”
“哦!手术顺利是吧?我打电话跟他儿子说一声。”
保姆拿着手机走到远处打电话去了。 周灿与江小花合力把病人抬到床上,等那个保姆打完电话回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得通知护士过去给病人挂点滴。 还是那个叫胡水灵的主管护师坐在护士台后面。 主管护师在手下有人可供使唤的情况下,一般干活比较少。 除非一些病情严重的病人,担心普通护士搞砸,这才会亲自前往操作。 “24号床位的病人做完手术转回原来的床位了。医嘱下来了吧?”
周灿问道。 “嗯,我马上过去给他挂点滴,量血压、心跳。”
这个傲慢的女护士一抬头,看到是周灿。 原本冷着的脸有了一丝温度。 看来她还识得好歹。 之前,她与那个女保姆吵起来了。要不是周灿及时帮她一把,百分之百已经被投诉了。 甚至会面临更坏的结果。 所以,她的内心对周灿应该是感激的。 “你们两个,一个去31床看看,护士反应病人刚才呕吐得厉害。一个跟我去22床。”
程医生从办公室匆匆走了出来。 “我跟程医生去22床!”
江小花一听病人呕吐,眉头微皱,立刻把活推给周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