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鸡汤都是煮开的呀，而且会较长时间保持沸腾状态，病菌完全不可能在100摄氏度的鸡汤中存活才对。”
余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沙门氏菌在鸡的体内存活与繁殖，并不会对鸡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是一旦到了人的体内，它们足以给人类带来致命的威胁。 一般情况下，在超过60度的高温环境持续15钟就足以杀死它们了。 “正常情况下，煮沸的鸡汤内不可能含有活着的沙门氏菌，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如果沙门氏菌藏在鸡肉深处，厨师烹饪时切的肉块很大，无法煮透。再加上小饭馆在下午四五点时正是比较繁忙的时候。这时候有许多菜肴都需要赶在晚餐高峰期到来前把它们煮熟加工好。”
“你想，在这种情况下，煲鸡汤的时间能长吗？鸡肉中有着存活的沙门氏菌，家属肯定要把鸡汤放至适口的温度才会给患者喝。正常情况下，四五十度属于适口的温度，不冷也不烫。在这个时间段，沙门氏菌也就有机会从鸡肉中跑出来，在汤里面存活。”
周灿的社会实践经验要比余馨更丰富。 思考问题也更全面。 听他这么一分析，余馨觉得有几分道理。 “当时……我确实把鸡汤放到温热才拿给我老公喝。可是我也喝了一些呀，为什么我没事呢？”
家属提出的疑问，经常发生在日常生活中。 同一种食物，有的人吃了没事。 有的人吃了却会拉肚子。 “这是因为我们正常人的胃酸拥有很强的杀伤力，可以杀死大部分吃进胃里的细菌。这个因人的体质而异。还有，沙门氏菌的潜伏期有长有短。您的丈夫刚做完手术，再加上手术前禁食了至少十二小时，胃部的蠕动要比正常人缓慢许多。抵抗力也要更弱，更容易遭受病毒与细菌的侵害。”
周灿给出了合理的医学解释。 迟疑了两秒，他看着家属认真道“一会建议您也可以先做一个血常规看看结果。因为沙门氏菌很难完全被胃酸杀死，它们可以抵御身体的巨噬细胞等多种免疫机制。您的体质可能比较好，但是同样喝下了带病菌的鸡汤，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医生只能提出建议，患者与家属是否配合，决定权不在医生。 “嗯……先给我老公检测吧！他现在病成这个样子，求你们快想办法救救他。”
家属的目光闪烁，显然没准备听从周灿的建议。 周灿不再多劝，看向余馨，开检查申请这种事肯定由她去弄。 因为本身就是她负责管理的病人。 对于周灿的诊断结果，她多少还存有一丝怀疑。 不过给患者申请做个血常规，然后取大便标本查一查少门氏菌并不难。 检查费用不贵，对患者的疾病有诊断价值，并且对患者身体没什么大的伤害的检查，一般都不用考虑太多。 直接就能申请。 …… 周灿也就没有再管这事，回办公室等着与尚主任讨论71床患者的手术方案。 只要尚主任那里通过，跟进手术这事就可以由周灿来负责。 他反正闲着没什么事，又开始研究起了组内的病例。 内科的病人与外科有一定的共通性，也有很多是需要手术来解决的。 与他之前想的，绝大多数靠药物解决有所出入。 怪不得内镜手术发展起来以后，外科的医生们直言日子越来越难过。竞争压力增大那是肯定的。 接近十点的样子，尚主任没回办公室，也没见到人影。 反倒是余馨医生激动的跑进办公室，主动找周灿来了。 “周医生，周医生，结果出来啦，真的是沙门氏菌急性感染。”
她脸上的高冷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激动。 对于任何一位医生而言，查出患者的病因都是一件十分振奋的事情。 特别是这种突发的意外事件。 【病理诊断经验值+1.】 【你成功诊断出一例隐性较高难度病例，奖励病理诊断经验值+10.】 经验值的奖励并非每次都是100。 有时候手术难度较高，或者病量诊断的难度不是超级难的那种，就只会奖励10经验值。 “毒鸡汤害人呐！”
周灿对这个检查结果并不意外。 听到结果后，显得十分淡定。 至于获得的10点病理经验值诊断，拿惯了100点高额奖励，他已经没有太大感觉。 “那个……你有治疗这种疾病的经验吗？要不，再教教我呗。”
她咬着嘴唇，迟迟艾艾的说道。 毫无疑问，周灿把患者的病因成功诊断出来，已经在她的心目中有了极高的医学地位。 她现在完全就是向老师请教的态度。 “治疗沙门氏菌感染，无非就是对症处理以及针对病原体治疗。如果是普通病人，你能自行开医嘱处理好。眼下这位患者刚做完较大的手术，我看他的身体各方面条件都不太好，为了稳妥起见，你最好立刻向上级医生汇报。反正病因已经查明了，你就算上报给尚主任也不至于减分。”
周灿跟着多位主任医师学习过，眼界、格局、见识、经验，都要远超余馨这种普通规培生。 甚至很多住院医都没法跟周灿比。 这就好比一个武林门派，执事教出来的弟子，怎么跟门主的亲传弟子比？ 差距是非常大的。 什么情况能自己处理，什么情况该及时上报，周灿对其中的火候拿捏得更准。 73床的患者病成那样，余馨处理好了，固然会在上级医生心目中得到加分。但是万一出事，那就是大事。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了。 她身在局中，看不清。 周灿却是看得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我自行处理，风险非常大是吗？”
她仍有些不死心。 “风险极高。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患者随时有可能进展为败血症、脓毒血症。现在，他就已经出现了伤寒的初级症状。”
周灿说得非常肯定。 就怕她不信这个邪，非要头铁试一试。 大好的前程可能就毁在这一试上。 “明白了，我立刻给尚主任打电话。”
好在她是位女医生，胆子比较小。 听得周灿把事态说得这么严重，再加上管床的章医生就是前车之鉴。她终究没敢冒这个险。 很快就汇报完毕。 她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尚主任被请去急诊和儿科会诊去了。他让我先给患者纠正水及电解质失衡，补液，稍后就会回来亲自处理。”
余馨主动告诉周灿汇报后的结果。 “挺好的。”
周灿点点头。 “我就担心补液的效果不好，因为他呕吐得比较厉害。”
她这么说，显然想要听听周灿的意见。 能够成为规培生，并且被尚主任招到组内亲自带教，她肯定熟知各种补液方法。 “实在吐得厉害就选择静滴补液好了。不是我们医生不为患者节约治疗费用，而是患者的情况不允许。”
周灿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 以前，周灿在治疗过程中也会特别注意帮患者节约治疗费用。 能省则省。 后来有两次差点出事，许医生、骨外科的申主任都为这事教育过他。 慢慢的，周灿也就悟出了一个道理，不该省的时候一定不能省。否则，表面上帮患者省了一笔小钱，实际上可能导致患者达不到理想的治疗效果，并且产生原本可以避免的并发症，反而花费大增。 省小钱，反而花大钱，不仅在生活中适用，在医学治疗中更是如此。 从此以后，周灿也跟主任医师们学会了用药、用耗材的要诀。 治疗一些关键疾病，该用进口药，进口耗材，千万别开国产的。 国内有些药厂老板无比黑心，一瓶抗癌药检测出来的有效成分是零。还对外宣称治疗效果有多好多好，售价高达三千多元一支。 但是在发达国家，这种现象几乎不可能发生。 真要出现了，那个药厂会被告到倒闭。 只能说，总有一些不法商家能钻到法律和监管漏洞，为了牟取暴利，可以黑心黑肝的收割可怜的癌症患者的钱财。 相信那样的黑心药厂总有一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医生面对这样的药厂，有时候其实也挺无奈。 国产药拉胯，可不仅仅是某个黑心厂家的抗癌药，还有很多药物都拉胯。比如胃肠道出血的治疗药物，用国产的根本无效，必须用进口的。 这种例子太多了。 当然，胃肠道出血的国产治疗药物没效果，也不完全是厂家黑心，而是国内的制药技术与发达国家还有很大差距。 余馨给患者开了医嘱，及时给患者做治疗去了。 周灿在办公室内继续悠闲的阅读本组的病例。 初来乍到，要想把所有的病例都看一遍，这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按照周灿的惯例，把本组的病例攻克完毕，就会开始查看整个科室的病例。 消化内科光是床位数就有着一百三十多张。 住院病人即便按照三天周期计算，也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了。 本组的病人，可不仅仅只有住院病人，还有门诊接诊的非住院病人。有些介入手术、简单开药可以在家中疗养的病人，医生就不会让他们住院。 但是周灿同样需要研究和学习这些病例。 据说图雅医院的消化内科，年门诊量高达14万人次以上。 按平均数量换算，一天的接诊量高达385人次以上。 他想要一天把科室当天接诊的所有病例全部看完，根本做不到。 也就只能挑重点病例学习。 没过多久，尚主任从急诊与儿科会诊完毕回来了。 急诊的病人一般都是急症，尚主任肯定优先去急诊参加会诊。 周灿在急诊呆过几个月，平时一般的急诊病人请专科医生过去会诊，派一个主治医师算是不错了。这次竟然由尚主任亲自出动，说明那位患者的病情肯定十分危重。 “小周，跟我去病房。”
尚主任匆匆进了办公室，放下东西后，立刻朝外走去。 显得非常匆忙。 周灿听到尚主任的召唤，心头一阵激动。还以为被尚主任给遗忘了呢。 看来并没有被遗忘。 而是尚主任太忙了。 “今天去急诊科出急诊，娄主任在我临走时，硬是拉住我聊了几句。他让我多带带你，我告诉娄主任，你在消化内科的表现非常优秀。就算娄主任不亲自打这个招呼，我也会好好带你。”
尚主任边走边说。 “谢谢您！”
周灿向尚主任表示感谢的同时，心中对娄主任不由暗生感激。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一句话，若是你喜欢上了一座城市，肯定是因为这座城市有着你喜欢的人。 他与急诊科结下的情缘，从一年半以前开始。 却是越来越深了。 急诊科有着很多他喜欢的人，恩师许医生，护士乔雨、叶婷婷，娄主任……这些人都让他对急诊科有着很深的感情。 娄主任豁出老脸给尚主任打招呼，让他多带带周灿的事情，如果尚主任不主动提起，周灿永远都不会知道。 这种无声的帮助，更为真挚，更让人感动。 跟着尚主任来到病房，只见73号床的患者已经用上了静脉补液。 余馨在病床旁边做着记录，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 “余馨，患者的情况怎么样了？”
尚主任进了病房，主管护师，还有管病房的主治医师全都闻讯赶了过来。 主任医师的地位就有这么牛B。 特别是实力强大的主任医师，在医院更为尊崇，地位超然。 学医就是这样子，医学生到住院医这段时间特别难熬。要闯的关卡非常多。 只要熬过来了，升了主治，日子就好过了。 这也是很多医学生选择硕博连读的原因。 不是家里有矿，也不是不想早点到社会上挣钱，缓解家庭的经济压力。 而是为了能有一个更好的前途。 读博出来后，只需一年工作经验就能升主治。后面的评副高、正高，难度均要低于本科生太多太多。 所以，只要是那块读书的料子，耐得住寂寞，学历越高越好。 “患者刚才又吐了，已经腹泻了四次，整个人的状态近乎虚脱。心率有点快，体温仍处于发烧状态。”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救治着这位病人，就怕出点什么意外。 现在尚主任赶到，她再也不用一个人承压了。 上级医生威风是威风，地位高，收入高，但是遇到事情的时候，上级医生都是承担主任责任。 再难治的病人也得硬着头皮上。 “嗯，补液操作还不错。你们给病人补液时要记住，轻中度脱水者尽量给予口服补液治疗。但是像这位患者，呕吐比较厉害，那就必须果断选择静脉补液。这一点，余医生做得非常好。”
尚主任初略检查了一下患者的输液情况，然后对余馨的做法给予高度肯定。 得了尚主任的夸赞，余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开心笑容。 她不由感激的看了周灿一眼。 还是周灿给她出的主意。 本来她准备先用最简单的口服补液方式。 “如果遇到中毒症状严重并循环衰竭的患者，哪怕没有呕吐症状，也必须静脉补液。必要时，还应采用糖皮质激素治疗。”
尚主任给手下的两个规培生讲解补液的要点。 这些知识，周灿在重症医学科也学过一些，但是感觉尚主任说的要更全面。 “如果患者没有并发症，则不需要使用抗菌药物。对于年老、年幼、免疫缺陷的患者，以及伤寒型、败血症型、局部化脓感染型的患者，必须采用抗菌药物治疗。而且这个疗程需要两周左右，具体视病情是否得到有效控制来定。”
败血症，化脓感染，都属于非常严重的病情。 这时候再不使用抗菌药物，病情将会迅速恶化，病人很快就会丧命。 被生锈的铁钉，刀子，尖锐物扎伤，一定要及时打破伤风。 万一发生败血症，代价将会远超破伤风疫苗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