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非常不错！除了控制血糖外，你认为这位患者还应该施以哪些治疗措施？”
张碧华对周灿的回答十分满意。 接着考他。 “患者目前虽然病情好转，但是仍然存在反弹的可能。应该继续补液、纠正脱水，并且持续静脉补充小剂量胰岛素，努力纠正患者的电解质紊乱。患者的垂体病变如果坚持不肯做化疗，手术恐怕是唯一的办法。”
思考许久，周灿觉得患者的垂体病变如果不加以有效治疗，仅仅只是治疗糖尿病，那肯定好不了。 尿崩、闭经，都是垂体病变引起。 这两个问题放任不管，患者的治疗就会虎头蛇尾。 因为积极控制患者的糖尿病高渗昏迷与酮症酸中毒，只能保患者的命。 “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劝劝家属。”
张碧华主任大概率劝不动家属，此事恐怕得往最坏的方向考虑。 …… 快接近下班时，周灿得到消息，患者的丘脑-垂体各轴功能测试有了结果，ACTH18.1pg/ml，明显远低于正常值46pg/ml。 血红蛋白F16.12ug/ml，这个在正常范围内。 E2 167.59pmol/L，T1.0nmol/L…… 查看完患者的一系列评测结果后，已经可以确认是由于垂体病变引起的中枢性闭经。 现在就希望张碧华主任能够劝动家属，接受放射治疗。 傍晚下班时，家属那边仍不同意接受放射治疗，而且态度坚决。 对此，周灿也是无可奈何。 明明把病因查出来了，家属不肯治，医生有点蛋疼。 馨香妇幼医院似乎也想把这个病例当成典型来宣传，专门派了人给家属和患者做思想工作。 抢救室内的那名孕妇，终于平安的渡过了最危险的前六个小时。 下班后，张主任特意赶到抢救室查看这位孕妇的病情。 查看完，她对危机处理小组的工作非常满意。 “把这位孕妇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十分不容易，辛苦你们几位了。”
张主任对他们的工作给予肯定。 “张主任，晚上我想留下来值班。”
馨香妇幼医院的医护人员有些玩忽职守，难以让周灿放心。 他晚上自愿留下来住在医院的值班室内，有什么突发状况也方便及时抢救。 张主任愣了愣，随即若有所悟的看了一眼馨香妇幼医院的几个医护人员。无论是抢救室的医生还是护士，在工作中嘻笑散漫，看得她一阵皱眉。 不过她只是临时过来坐诊几天，相当于是客人。 别人的家事自然不好管。 这个孕妇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交给馨香妇幼医院的医护来照护，确实存在很多不稳定因素。 只是周灿乃是一员大将，晚上留下来值夜班，尽管只需要照看一个病人，仍然非常熬人。晚上休息不好，他明天的工作状态定然大受影响。 “周医生虽然是我们危机处理小组的副组长，但是实际上承担着组长的工作。如果只是让他一人值夜班，肯定会影响他第二天的工作。我愿意留下来与周医生一起轮流值班。”
姬优在这时候主动站了出来。 医生与护士搭配干活，这是最高效的方案。 “行啊！有两个人值夜班的话，情况会好很多。我找汤科长沟通一下，给你们专门弄一间值班室。估计以后我们医院的其它医生也能用得上。”
张主任这么说，显然知道馨香妇幼医院的医护人员不靠谱了。 跟这样的‘老江湖’说话就是省事。 找汤科长沟通后，在抢救室不远处给他们临时腾了一个小房间出来。这是一个放置被褥、床单的小房间。略作清理后，摆上一张简单的折叠床，放一张小木桌，一把椅子。 一间简陋的临时值班室就布置出来了。 “周医生，条件简陋了一点，还请您多海涵，将就将就。”
汤科长笑着对周灿歉意的说道。 “能有个晚上躺着睡觉的地方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是我们给贵院添麻烦了。”
周灿虽然是个富二代，却没有骄奢的毛病。 对吃穿住并不讲究。 他既能吃万元一顿的高级大餐，也能吃十块钱的盒饭。住的环境，只要不吵闹，有张床，这就足够了。 “谢谢周医生的理解！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跟我提。”
汤主任像是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张名片。“这是鄙人的名片，有事可以直接拨打我的手机号。”
任谁都看得出来，汤科长对待周灿的态度非常不一般。 不但客气，而且极为热情。 张主任等人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多想。因为周灿确实表现非常优秀，在汤科长心目中的隐性地位高，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无论是抢救那位病童还是这位孕妇，周灿都是主力干将与最重要的功臣。 馨香妇幼医院的高层嘴上不说，心里面对周灿肯定要高看两眼。 …… 吃过晚饭，周灿准备先回酒店洗个澡，顺便拿本医书过来。 晚上值班肯定要守在孕妇的病床旁边。 倒是不用一直盯着那些监护仪器，只需偶尔看上两眼。因为监护仪器只要监测到患者的生命体征有大的变化，就会发出报警。 除此之外，静脉滴注换药、呼吸机参数调整等，都需要周灿亲自操作。 结果，他还没走出医院，手机就响了。 一看号码是个陌生手机号。 “你好，请问哪位？”
周灿接通。 “周医生，周医生，我是庞医师啊！患者的血氧突然下降，请你赶紧过来一趟。”
庞医师的声音中有着一丝紧张和惊慌。 好歹是个主治医师，并且有着重症监护室工作经验，血氧突然下降就给吓成这样？ 周灿一边快速掉头冲向抢救室，心中却在暗自琢磨着。 庞医师的专业水平并不差，把她吓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玩忽职守出了事，要么就是患者的血氧下降后，她采取了措施，但是无效。 冲进抢救室，周灿看到庞医师与护士陈清灵两人正在对患者展开抢救。 有三个馨香妇幼医院的医生与护士站在旁边看着。 “我去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患者的血氧怎么突然掉得这么厉害？”
周灿冷静的观察着患者的各项生命体征，血压并没有明显的大幅降低。 说明情况没有想像的那么糟糕。 患者的呼吸短促、粗重，脸色发绀。 她的双肺本来就在脂肪栓塞后检测出了弥漫性浸润影，肺功能肯定不如正常人。 但是上了呼吸机后，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突然恶化，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救这位孕妇，周灿已经带着人守护了她一整天。 绝不想功亏一篑。 “我当时出去上厕所了，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患者的血氧指数在往下掉。”
陈清灵回答道。 重症监护室的患者看护，往往都是护士一对一，医生一对三。 什么意思呢？ 就是一张床位至少有一名护士一对一给患者提供护理。医生一个人最多同时管三张床位。 这位孕妇其实应该送到重症监护室最为妥当，只是出于为患者的家庭经济条件考虑，以及孕妇仍未渡过危险期，周灿才会如此卖力的提供高质量四对一服务。 危机处理小组一共五个医护人员，史副主任只是挂个牌。 真正干活的人只有周灿、庞医师、两个护士。 因为今天晚上周灿与姬优要值夜班，所以暂时先让庞医师与陈清灵两人值守。 人有三急，陈清灵在值守期间上厕所去了，谁也不能说她什么。 当时庞医师一人在场出的事。 周灿的目光看向庞医师。 “我，我一直守在床边，患者的血氧指数下降，我发现后立刻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措施。”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显然没说实话。 这个庞医师，不满周灿当了副组长也就罢了，现在工作还如此懈怠，周灿顿时就有些怒了。 “你刚一发现血氧指数下降就打电话给我，患者的血氧饱和度能够跌破70%？”
周灿的声音中透着怒火。 旁边一个馨香妇幼医院的护士小声嘀咕道“我看到她好像一直在打电话！”
庞医师眼见狡辩不过，只得老实交代。 “刚才我守在病床旁边，我的家里打电话来了，我母亲一直卧病在床，我有些不放心，就多聊了几句。当时可能注意力都放在与我母亲聊天上面了，再加上这位孕妇一天都没有发生什么危险，我确实放松了警惕。等到护士陈清灵上完厕所回来，发现患者的血氧饱和度掉到了85%，仪器在报警，这才赶紧叫我。”
庞医师也知道这事理亏，态度还算不错。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赶紧找出问题，抢救患者才是最重要的。 “从发现患者的血氧出现报警，到你们打电话给我，过了多久？”
“大概过了不到五分上的样子。庞医师采取了一些紧急措施后不见好转，血氧反而跌得更快，她就赶紧打你电话了。”
陈清灵在旁边说道。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血氧跌得这么厉害，你采取了哪些急救措施？”
周灿一边查找原因，一边询问庞医师。 “我调高了吸氧浓渡，加大了氧流量……” 庞医师把自己的抢救措施说了一遍。 周灿本来就怀疑是庞医师的抢救措施有问题，听完后，仔细查看呼吸机参数，不由恍然大悟。 赶紧试着降低雾化，调整呼吸机的几项参数。 然后又检查了一遍患者的插管是否有问题。 原本急速下降的血氧饱和度慢慢稳住了，然后一点点往上回升。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升到了95%以上，警报解除。 孕妇原本发绀的脸色也恢复正常。 只是指尖仍有一点点绀紫色。 庞医师像是渡过了一场生死大劫，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原本灰暗、紧张的脸色，也终于有了血色。一丝劫后余生的喜色浮现在她的脸上，眼神中的惶恐也消失了。 刚才孕妇要是出事，庞医师很可能需要承担一定责任。 以图雅医院狠抓医疗安全的严厉作风，她的前途基本毁了。能继续呆在图雅医院，在主治医师的位子上混到退休，那就烧了高香。 “周医生，为什么您调一下呼吸机参数，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就能稳住，然后升回去呢？”
庞医师一个主治医师，对周灿这位规培生第一次用上了敬称。 既是出于感激，也是对周灿的本领发自内心的敬佩。 “从一开始，你急于调高氧浓度与氧流量就不太正确。欲速而不达，听说过吗？以后庞医师抢救这种患者时，最好能够结合患者的病情。然后，你眼见调高氧浓度与氧流量不凑效，盲目对患者施以雾化吸入，这对患者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具体的原理，就是本来人家的呼吸道就已经涨洪水了，你再弄一波人造的大雨，这不是要把她的呼吸道堵死么？”
周灿也不藏私，而是耐心的给庞医师讲解其中的原理。 她可能懂这些道理，又或者一知半解。 当时因为只顾着打电话，造成患者的血氧掉到85%才发现，出于本能，她的内心肯定特别慌张。 人一急，一慌，就容易分寸大失，然后做出的决定非常容易出错。 病急乱投医，不仅适用于患者，对医生同样适用。 庞医师听了周灿的讲解后，细细领悟，推论着其中的病理与生理机制，过了足有七八分钟，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哎呀呀，都怪我一时着急啊！险些酿成大错。”
她把其中的病理机制弄懂后，连连拍着自己的额头。 “谢谢周医生的指点，谢谢！”
她这次向周灿道谢，那是发自内心的臣服与感激。 这反倒让周灿有些不好再收拾她。原本还考虑着要把这事汇报给张主任，狠狠教训她一顿。看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人到中年，家中又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亲。 要是真的把她的工作整没了，似乎有点残忍。 “谢我倒是不必。医疗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安全，这次能把患者抢救回来，不代表下一次再发生事故时也能这么幸运。我真心希望庞医师能够好好珍惜医生这份工作。病人把生命托付给我们，这是何等的信任？你说是吧？”
周灿没有说重话，只是敲打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