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患者身上有这么多个牛奶咖啡斑后，周灿已经基本确诊了。 这个病，其实做眼科检查也能查出来。 眼科医生通过裂腺灯，可以看到虹膜粟粒状的棕黄色小结节。 周灿又拿起患者的B超检查单，能够看到皮下肿块。 此病的病变部位周围神经会出现多发神经瘤。 不及时治疗，它会进一步扩散。 这也是旁边手指受累，跟着出现病变的主要原因。 治疗神经纤维瘤巨指症，目前并没有特效药。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手术，再辅以一些药物治疗。主要的治疗思路是保证患者的生活质量，减少肿瘤复发。 并且努力减少并发症。 这个病暂时还没办法根治。 周灿的治疗思路非常清晰，考虑到患者的家庭困难，孩子的父亲车祸去世，孩子的奶奶是环卫工，妈妈在外打工赚钱。 尽量为这个家庭节省治疗费，减少复发。 当然，首要任务就是尽最大可能保证患者的手部功能恢复。孩子还这么小，把右手一掏出来，立刻就像怪物似的，这对孩子的心灵会造成巨大伤害。 他在学校也会自然而然的受到其他同学的排挤，孤立。 通过手术，帮孩子把右手恢复成正常模样，并且恢复正常功能，这是当前的首要治疗目标。 跟孩子的奶奶沟通后，安排孩子住院手术。 手术治疗包括软组织缩容、骨骺融合、骨组织缩容、截断手指的一部分、腕管减压……看似治疗的部位只是两根手指，却远比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而且对医生的技术要求颇高。 这一点倒是不必担心。 图雅的外科实力在省内数一数二，有多个团队都能完成这种级别的手术。 接近上午十一点时，那个发烧两年多，胸痛，已经两天没进食的小男孩做完血常规与B超回来了。 孩子的妈妈把检查结果递给周灿后，拿着手机频频查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急着去上班。 周灿却是看得一阵冒火，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个烂赌鬼，当妈妈的也不是啥好东西。 孩子一天只吃两顿，当妈的稍微负责任一点，也不至于这样。 “血检结果提示患者的白细胞总数和中性粒细胞比例明显升高，且有贫血症状。血红蛋白降低。”
周灿查看完血象，眉头微皱。 长期发烧，白细胞总数升高，这两个加在一起，大多数情况下都表示患者体内发生了炎症、病毒入侵等。 患者还有长期胸痛症状，疼痛的部位实际位于上腹部，属于肝脏所在区域。 周灿查看B超结果后，不由大吃一惊。 “你的孩子肝脏很可能发生了脓肿或者肿瘤！而且情况非常严重！”
怪不得孩子会总是说胸痛呢。 肝区液性暗区的面积很大，周灿判断是肝脏肿瘤的可能较小，很可能发生了肝脏脓肿。 B超诊断脓肿的大小、范围，都是相当精准。 这个当父母的啊，真让人想脱下鞋子抽他们大嘴巴子。 要是孩子刚发烧时就送来诊治，也就不至于严重成这样。 “我知道很严重。医生，那你说怎么治吧？”
女的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 也许认为周灿在故意吓唬她。 “建议先做一个肝脏穿刺，抽出些许脓液标本进一步检测。确诊具体病因后，再做进一步治疗。”
周灿给出诊治意见。 现在只是初步怀疑肝脏出现脓肿，但是无法确诊。 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 “不是都已经查出来了吗？还要做检查啊！孩子父亲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要他拿出很多钱给孩子治疗，根本不可能。”
女的一听，立马不乐意了。 也不知道她是真不关心孩子的死活，还是没有意识到儿子的病情有多严重。 “孩子父亲不愿意花钱治，你也是孩子的家长，你可以治啊！”
周灿对女的说道。 孩子可怜兮兮的看向母亲。 “我根本没钱，怎么给他治嘛！”
她感受到孩子的目光，似乎终于良心发现了。 态度多少诚恳了一些。 “你没工作的吗？”
周灿好奇的问道。 “没有！我跟孩子的父亲天天就是打牌，打麻将。赢了钱就叫两个外卖，没钱的时候就自己在家里下点面条什么的。”
女子的回答真是刷新了周灿的三观。 有人居然可以这样生活。 “那你们夫妻俩都不工作，也没什么积蓄，万一遇到要花钱的大事怎么办？就像眼下，你儿子的病情这么严重，治疗最少要花一万以上。要是没钱治疗的话，不就把孩子给耽搁了吗？”
周灿平日里接触到的或许都是这个社会的正能量人群。 他的同事、朋友，最起码也是个医生或护士，有着正经工作。收入稳定，社会地位不算差。他的父母，还有黎烙、崔先生，女友苏浅浅，这些人已经属于社会的中上层人士，妥妥的精英阶层。 要说他接触的社会底层，基本都是病患。 就像那个带孙子来治疗巨指症的环卫工老太太，还有是带孩子来治疗吹风手畸形的年轻父亲，都属于社会底层。但是人家哪怕在社会底层，依然在努力工作，不愿意烂在最底层。 这对赌鬼夫妻，天天睡在牌桌上，不工作，真不敢想像。 最可怜的还是他们的孩子。 “你说什么？我儿子的治疗费用要一万以上？”
女子似乎被这个高昂的治疗费吓到了。 一万块钱，对于有的人来说，可能也就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的工资，但是对于他们这种以赌为生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 “最少需要一万元以上。如果孩子刚生病时就带来看病，也许三千元左右就能治愈。”
周灿严肃的说道。 “我先给他爸爸打个电话。”
女子的手机似乎并不差，至少两三千元肯定要。 人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她这种人，典型的活一天是一天。 “喂，老公，医生说我们儿子的病治疗费最少要一万块钱，怎么办？”
“我正在打牌呢！把我卖了也值不了一万，你看着办吧！”
“我没钱啊！”
“你没钱，难道我有钱吗？早上给那个败家子做检查花了我一百二，我得赢回来。就这样啊，先挂了。”
“喂，喂……” 女的颓然的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 “医生，您也看到了孩子爸爸的态度，我说了他根本不会管。我身上还有三百多块钱，要不你给拿点药吧！我带孩子回家治疗。”
至少这个母亲此刻还像个人，能把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给孩子买药。 只是孩子的病情已经如此严重，肯定需要穿刺引流，甚至手术切开脓肿，然后用药。三百块恐怕连个零头都不够。 周灿一脸的为难。 “你儿子的病情已经不是简单的吃药就能解决，需要穿刺引流。而且现在病因尚未明确，也没办法开药。还有，他的病不能再拖延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周灿只能苦口婆心的做家属的思想工作。 “要一万块钱，我上哪弄这么多钱啊！”
女的一脸无奈。 “身为母亲，你不可能对孩子重病不管吧？找亲戚朋友借一借，先把你儿子的命保住。等你儿子的病治好以后，你可以找份工作，赚钱把债还了。生下孩子，就要对他负责。哪怕是法律，也明文规定父母有义务把子女抚养到成年。”
周灿没办法呀，只能给女的支招。 不管怎么说，先救孩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好吧，我去打电话借了试试看。”
女的带着孩子出去了。 周灿看她这态度，还是有些担忧。 真无法想像，为了一万块钱的治疗费，当父母的可以狠心不管孩子的死活。 这件事情超出了周灿的处理经验，他觉得有必要上报。 看着孩子还那么小，他更是于心不忍。 这可是一条命啊！ 当场拨通了唐菲主任的电话，她是儿科的科室主任，这事向她汇报肯定没错。 电话很快接通了。 “唐主任您好，我是周灿！”
“你好你好！周医生第一天坐诊，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唐菲主任的声音很温柔，略显低沉，同时也很稳重。 “是这样，我接诊了一位患者……”周灿把事情经过简要汇报了一遍。 “这种情况报警没什么用。你把患者的住址，父亲或母亲的身份信息给我，到时候我们这边直接联系当地的妇联、街道办，由他们出面解决。”
唐菲的处理经验要比他丰富很多。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监护人，如果父母不肯为孩子治疗，医生通常会做孩子爷爷奶奶的思想工作。要是仍然不行，可以联系街道办与妇联等机构出面调解。借助社会力量帮孩子成功就医。 让医院或医生本人出这个钱，那肯定不现实。 医生也有自己的家庭要养活，能力有限。哪怕就是周灿这种身家几千万的富豪，要是同情心泛滥，遇到稍微困难的患者就由他个人掏钱治疗。要不了一年，他就得变成一个穷光蛋。 他也不可能干这种蠢事。 这时，诊室门被推开，又有患者做完检查回来了。 “我这里又有患者来了，那就先这样啊！”
周灿对唐菲说道。 “嗯，你先忙吧！如果那个孩子的父母不给治病，你就把患者及家属的姓名，电话，住址发给我，由我来处理就行了。”
她叮嘱完，挂断了电话。 周灿收好手机，抬头看向家属。 是那位带着外孙女前来看病的外婆。 “周医生，我们做完检查了，请您费心看看结果。”
接过检查单，周灿示意患者和家属坐着休息一下。这个八岁的小姑娘得的肯定不是感冒。 至于究竟是什么病，得一步步诊断、辨证分析。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小姑娘得的病肯定是疑难杂症。 先查看她的血象。 血白细胞计数1.7×10的9次方/L，明显减少，远低于正常值。 白细胞计数正常值，成人（4~10）×10⁹/L，儿童（5~12）×10⁹/L。 这个小姑娘今年才8岁，属于儿童。 按道理，她的白细胞计数要达到5×10的9次方以上才算正常。 现在只剩下1.7，这已经低得非常吓人了。 她的中性粒细胞比例、淋巴细胞比例比正常值略低，还算正常。 不过当周灿的目光扫过血小板那一栏时，发现只剩下37.5×10的九次方/L。 这明显要远低于正常值。 同时让白细胞、血小板大幅减少，这肯定是重病。绝不是什么感冒。 周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初步推论。 那会是什么病呢？ 他还让患者做了一个尿常规。 一看结果，尿蛋白4个+。 女孩的外婆看着这个年轻医生每查看一项检查报告，脸色就变幻一下，她的心也是跟着不断悬起。 “周医生，我孙女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严重吗？”
她有些焦急的问道。 “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我可以肯定她得的不是什么感冒。她的白细胞、血小板全都远低于正常值，还有尿检结果也非常不好，尿蛋白4个+。”
周灿本想说，很可能是大病。 瞥见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他没敢再说下去。 万一小姑娘的病还没诊断出来，把个家属给吓出问题来了，那可就真是摊上事了。 退休的老人，很多都是坐办公室的。 他们的身体容易存在多种基础疾病，年纪大了后，更是经不起风浪。 高血压、心脏病，都很害怕受刺激。 “周医生，求求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外孙女啊！她的爸爸妈妈也不在身边，把她托付给我照顾，你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呐！”
老太太很聪明，即便周灿没有再说下去，她依然猜测出结果可能很不好。 “您别着急，千万别着急，到了我们这儿，肯定会全力以赴给她治疗的。现在还只做了血常规与小便常规，能看出一些指标明显异常，但是没办法确诊是什么病。可能还需要你们配合做一些生化检查项目。”
周灿发现老太太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擦着额头冒出的汗。 而且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看着特别吓人。 就怕这个老人有个什么事，到时候说不清啊！ “做，我们肯定配合医生做检查。生化检查是要拍片子吗？”
“不需要拍片子。就只要采集血液等标本，送到实验室做一些特定项目的化验而已，比如乳酸脱氢酶、谷草转氨酶。您的身体没有哪儿不舒服吧？”
周灿关心的问道。 此刻，他特别渴望有个护士在旁边就好了。 万一老太太晕倒在诊室内，说不清啊！ “我就是觉得有点全身没力气，头有点痛，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很闷！”
她已经需要用手撑住桌面，说明身体状况很糟糕了。 胸闷，特别是老人受了刺激后出现这个症状，立刻让周灿高度警惕。 今天真是走背运，越是怕什么偏就来什么。 心梗、各种心脏病发作前，就会出现胸闷、呼吸困难症状。 老人还有头痛的症状，要是高血压跟着一起来，那就更糟糕了。 “您没有心脏病、高血压吧？”
周灿紧张的问道。 “有高血压，一，一直在服药，血压控制得很好。我，我好像真的有点不舒服，眼前的人影在晃动……” 老太太说着说着，直接趴在桌子上张开嘴大口喘气。 “外婆，外婆……呜呜……”小姑娘一看外婆生病了，吓得她当场直接哭出声来。 周灿赶紧站起身，打开诊室的门，冲着外面的导诊护士喊道“我这里有个家属可能受了刺激，突然晕倒了。你赶紧通知其他医生护士过来帮着救人。”
“啊……我马上去叫人！”
导诊护士一听这情况，也有些慌了神。 周灿则是回到诊室内，赶紧给老太太检查身体。 首先确保老太太的呼吸道没有发生堵塞，然后给她测量血压。 非常诡异，血压正常，心速过快，与小女孩一个症状。 她说没有心脏病，血压不高，肯定不是高血压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