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学医，我没同意，现在从事的是制造行业。”
“学医确实很辛苦，能理解您的苦心。”
周灿了然的点点头。 一般父母是医生，儿女很少再从事这个行业。反倒是古代的中医，代代相传。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生在这个功利的时代，绝大多数人考虑的都是前途、利益。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虽是一句玩笑话，却逐渐变成了箴言。 “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辛苦，现在没哪个工作是真正轻松的。我国现在并不缺医生，但是你知道吗？我国的医疗器械，90%以上都是进口。有些领域，几乎百分百进口。就拿目前极为火爆的达芬奇手术机器人为例，这种能够自动完成精密手术的机器人，在我国目前还是空白。”
“它最早的造价，更是高达数千万美金。即便现在已经降价了很多，仍然需要两千万元一套。在使用中出现故障，只能请国外工程师前来维修。零件替换，同样依赖进口。我有一种感觉，将来外科领域竞争，仪器设备，一定会是重头戏。”
祝院长给周灿讲述着国内医疗行业真正面临的困境与短板。 科技落后，导致许多高精尖的仪器设备全部依赖进口。 就连手术刀的刀头，这种高损耗的零件，同样只能进口解决。 特别是高频刀头，国内根本制造不出那种级别的金属，在高频震动下直接就碎了。 “咱们国家在这些先进的医疗仪器、器械制造方面，确实还任重而道远！您的女儿从事的是医疗器械方面的工作吗？”
周灿问道。 “不错，我给她定了一个目标，希望有朝一日，咱们国内的所有手术刀、刀头，不必再依赖进口。看似一个很小的目标，想要实现却是极为不易。需要无数年轻精英共同努力。”
祝院长微微点头。 从他的身上，能看到那种忧国忧民的远大抱负，以及爱国热情。 周灿此刻对祝院长不由暗自生出一股敬意。 “小周，咱们国家的医疗水平想要提升，就得方方面面的人才一起努力。制造领域需要人才，医疗手术领域，更需要人才。你有着非常出色的天赋，我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人可以犯错，但是有些原则性的错误，一定一定不能犯。你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吗？”
祝院长语重心长的看着他，殷殷嘱咐。 “明白。受贿、贪污、违法犯纪的事情我不会去干，我会爱惜好身上的白甲。”
周灿郑重的说道。 白甲就是医生的白大褂。 看似只是工作服，却具备一种神圣的职责。 “相信你本身就已经拥有很好的经济条件了，贪污受贿这种事，应该不会干。人到无求品自高嘛。不过我听说有很多年轻的小护士，女医生都把你当成了白马王子，在感情这件事情上你可一定要把握好。男人的上半身是修养，下半身是本能，一定要守住本能。”
拐了大半个弯，祝院长想敲打他的原来是这件事情。 年轻有为，帅气多金，情商也是相当高，这样的优秀青年最难过的就是情关。因为身边根本不缺年轻漂亮的女性，而且很多还是特别优秀的那种。 “明白。”
周灿这次没敢瞎保证。 男人只有挂到墙上才会老实。感情这东西，有时候没人能说得清。 “好了，聊正事吧！省人民医院一直是省内医疗界的老大哥，近几年，咱们医院不断发展，这才勉强有了与其平分秋色的实力。你这次居然能够与他们搭上线，让两家医院互相交流，这让我感到十分惊喜。”
祝院长深知两家医院能够互相交流，对彼此都有利。 这更是一次与外院交往的重大突破。 甚至称得上里程碑式。 省人民医院的专家们一直很高傲，骨子里对图雅医院的医生多少有些轻视。嘴上不说，开会的时候，大家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发自骨子深处的傲慢。 说白了，图雅医院虽然也成了省内顶尖的三甲大院，但是人家不承认你的崛起。 论资历，论底蕴，省人民医院都要强过图雅医院。 “也许他们也看到了咱们医院最近的发展不错，渐渐开始承认咱们的地位，所以才会同意相互交流。我就只是适逢其会，牵个线而已。您才是居功至伟，正是有了您的英明领导，图雅医院的业务蒸蒸日上，医疗水平节节高升，才能赢得省人民医院的尊重。”
周灿可不敢在医院最大的BOSS面前倨功。 不着痕迹的把功劳全推给了祝院长。 “哈哈，你这小嘴吧唧吧唧的，听着就是让人高兴。关于与省人民医院互通来往，实现学术与技术交流的事情，这是大好事，我等会就召集医院主要领导开个会，结果出来后，我再通知你。没别的事，你就先去忙吧！”
祝院长这一关过了，这事基本上就已经定了。 召集医院领导们开会讨论，只是必要的流程而已。 任何一家单位的一把手，只要稍有点脑子，就不会搞一言堂。 一把手最常见的做法就是先在单位内树立权威，然后有什么事情开会表决。少数服从多数，谁也没话说。 “我还想再跟您反应一下卢向北跳楼的事情。”
周灿这次过来找祝院长，帮着那些跳槽者求情，才是主要目的。 至少先探探祝院长的口风，就能知道有戏没戏。 “对于卢向北跳楼，我感到震惊，也很同情。不过他们跳槽离开图雅医院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再是医院的员工。这些事，咱们没能力管，也没那个义务去管。当然，如果他的治疗费存在困难，我个人捐个两百块钱没什么问题。”
祝院长不愧是老江湖。 周灿刚一开口，他就基本猜到了周灿想要说什么。 直接拿话堵了周灿的口。 “呃……他们跳槽肯定是不对，现在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只是他们现在的处境基本上等于踏上了绝路，能够帮他们一把，也能体现您的仁义。还有，心胸外科最近求诊者把门、急诊给挤爆了，人手严重不足，如果能够再给这些人一个机会，对咱们医院的发展其实是有很大好处的……” 周灿也是硬着头皮向祝院长求情。 只有过了祝院长这一关，那些人才有重回图雅工作的机会。 对周灿而言，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对那些人，却是意味着一条生路。 “这事我会认真考虑的，到时候有了想法，我会直接找雪主任商量。你去忙吧!” 谈话到这里，周灿知道该走了。 很多事情，他能力和地位有限，只能尽一份心意。成与不成，他没办法决定。 …… 回到急诊科，周灿刚进急诊大厅，娄主任就冲着他直招手。 “小周，小周！”
“娄主任，怎么啦？”
“这个病人是急救车刚拉过来的，在第三医院做的右肺上叶切除手术。术后当天便出现严重的并发症，家属强烈要求转院，直接让救护车拉到咱们这儿来了。”
有五六个家属围在急救床旁边，一个个表情充满担忧。 当着这些家属的面，娄主任有些话不便明说。 其实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只需稍微了解一下就能知道个大概。 这个病人属于典型的烂病人，在医护们眼里，就是汤手山芋。 谁接谁倒霉。 “又是第三医院出的事啊！这个月都已经五起还是六起了吧？”
周灿听完后，小声嘀咕。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家属们听到。 有时候，说话有心机，并非家属的专利。 第三医院的所作所为，早就让周灿厌恶至极，这种泼脏水的机会，周灿自然不愿放过。 娄主任有些讶异的看了周灿一眼，没有说什么。 家属听了后，脸色却是明显变了。 除了担忧，更多了一些愤慨。 甚至已经开始悄声讨论。 这正是周灿想要达到的效果。 他上前仔细查看了患者的情况。只见患者的年龄并不大，也就三十岁左右，左肩、上臂外侧、髋、大腿外侧软组织大片压伤，并且肿胀发黑。 一看这情况就是非常严重的那种。 周灿的诊疗经验丰富，看完患者的体表情况后，心中不由阵阵发沉。 这个患者的情况非常危险，怕是很难救治。 “他这左肩与髋部、大腿，是手术之前出现这种情况，还是手术之后出现的？”
周灿询问家属。 “手术前，我儿子好好的，做完手术的当天晚上就变成这样了。我儿子当时喊着难受，我去叫护士，他们还不耐烦的告诉我，说是正常情况。后来我儿子疼得实在受不了，呼吸都困难了，我又去找他们，这才给我儿子做了一些检查与治疗。但是现在两天时间过去，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我听说另一间病房有病人做手术后的第三天直接死掉了，我就感到特别害怕。”
患者的母亲五十多岁，看穿着打扮应该只是普通人家。 说起儿子在第三医院的遭遇，她显得十分气愤。 “你们把病人拉过来之前，有跟我们医院接洽过吗？”
周灿又问道。 “没有。我们也只是听说图雅医院的医术十分高明，提出想要转院治疗，第三医院的医生不太同意。他说病人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转院过程中很容易死亡，如果我们执意要转院，让我们自己承担责任。可是我们不转院，后果更可怕。转院到图雅医院，多少还有一些希望。”
家属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 在病魔面前，患者与家属本就遭受着苦难。现在面对一家大医院，他们属于弱势的一方。 “这两天排尿了吗？”
周灿一边继续查看患者的情况，一边询问。 “有小便，刚才转院过来时还拉了一次。”
“尿量多吗？”
周灿再问道。 “好像也还算多吧！一天排尿两三次左右，用尿壶给他接的，基本上也有半尿壶了。”
家属如实的回答周灿的提问。 他们并不傻，看到急诊科的这位领导专门叫了这个年轻医生过来诊断，说明这个年轻医生的水平不会差。 “你们那尿壶没扔吧？”
“没有，在这儿呢！”
说着，家属把一个白色尿壶从塑料袋子里找了出来。 周灿看了一下它的容量，一千五百毫升的大尿壶。 “一天拉的总尿量，大概是这个尿壶一半的样子，对吗？”
“嗯，应该差不多。”
“我们到那边去谈吧！”
周灿对娄主任与家属说道。 “医生，我儿子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能治好吗？”
患者的母亲追问道。 “我只能告诉您，他现在的情况非常严重。从身体的一些表现来看，已经出现了肾衰竭与呼吸衰竭。具体原因，现在还不明确，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
说完，周灿又看向娄主任。 “这个病人如果接收的话，救活的机率很低，您看是不是让他们去更好的医院治疗？”
这么说，基本上就是劝患者转院的意思。 娄主任肯定能听懂。 “呼衰与肾衰，我们图雅医院确实不擅长这两个领域，我建议你们立刻到省人民医院看看。他们那里治疗这两种病，都要比我们强很多。患者的病情这么严重，你们可不能再耽误了，趁着急救车还没走，赶紧拉过去。”
娄主任比周灿更加圆滑。 一听周灿有着把病人劝走的意思，立刻帮着周灿说话。 而且还是完全站在家属与患者的利益角度去说话。 这种水平，是在无数的实践中锻炼出来的。 “这，这可怎么办呀？好不容易把人拉过来，现在这里却说治不了！”
患者的母亲直接瘫在了地上，捂着脸痛哭。 看到这种情况，周灿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他明白，这种事情没办法心软。否则，病人多半要死在图雅医院。 术后并发症，有的能治，有的却是致命。 眼前这位患者的种种症状表明，死亡的概率极高。 “救命要紧啊，别哭啦，赶紧把人拉到省人民医院去抢救，我看着都替你们着急。”
一名资历较老的护士跟着劝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