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患者的胃部情况摸清楚了以后，周灿的心中有了底。 “麻烦再把患者的术前食管造影给我看一下。”
他想要借助这次给患者做胃镜的机会，把食管瘘的具体位置定好位，最好能够找到形成食管瘘的真正原因。这才能确保二次手术后不再复发。 “这是今天给患者做的食管造影，食管瘘口超过1cm！”
谭主任说这话时多少有些羞愧。 整个食管撕裂的口子约6cm左右，现在出现的瘘口长达1cm以上，他这个主刀医生很难脱得了干系。 周灿操控着内镜退出时，对照着造影上的瘘口位置经过仔细查找，费了不小的力气这才找到。 从食管内壁查看，瘘口并不明显。 这处位置位于缝合裂口的底部，有一定的感染崩线现象。 凭借手术经验与六级缝合术，周灿经过仔细查看后，确定食管裂口的其它部位已经初步愈合。这是一个好现象。 那就没必要再去动它。 如果想要修复这个瘘口，肯定需要清创，然后二次缝合。 首先，不敢保证缝合后不会再发生感染与崩线。 实际上，只要食管壁发生感染，它即使不化脓，也照样容易把缝线二次崩开。 再乐观一点，周灿有着六级清创术与六级缝合术，把瘘口修复后直接长好了，没有再崩开。但是对患者仍然会造成巨大影响。 什么影响呢？ 患者的食管本身就因为出现硬化，变脆，弹性和韧性变得极差。这意味着食管能通过的最大食物体积要低于正常水平很多。 然后几天前因为食管撕裂了一道长达6cm的口子，做了缝合后，会导致这一段食管的内部空间变窄很多。 刚才做胃镜时，周灿就能感受到。 做过修复的这一段食管明显要狭窄许多。 这肯定会影响患者术后进食，很容易噎到。 要是在这个狭窄的基础上，再次进行清创，二次缝合，这段食管的空间会变得更为狭窄。 患者以后吃东西，恐怕只能是流食。 还得稀薄一点的流食，太粘稠的，直接就能堵掉食管。 真是计划跟不上变化啊！ 查这个胃镜实在太有必要了。 如果没有仔细了解患者的情况，直接通过胸腔镜手术帮患者修复食管瘘，就算手术成功，也绝对是一台失败的手术。 “不知道贵院准备给患者做什么样的二次手术？”
周灿询问谭主任与宋茜两人。 先征询一下东家的意见，这很有必要。 “我们请周医生过来帮忙擦屁股，自然全凭周医生做主。”
宋茜代替谭主任作了回答。 “因为瘘口不大，如果能在原有的手术基础上对瘘口予以修复，那是最好。来之前，周医生给出的手术方案是胸腔镜手术修复。这个手术方案对患者的创伤小，属于微创手术，我非常赞同。”
谭胜利的手术思维应该属于比较老旧、保守的那种。 这种手术思维在制定手术方案时，更喜欢当面锣对面鼓，一步一个台阶。 优点就是稳重，缺点则是缺乏变通，很是死板。 “来之前，我确实认为可以给患者做胸腔镜手术，直接修补食管瘘。不过刚才给患者做胃镜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患者的食管瘘发生在上次的裂口那一段。如果再进行二次缝合，我担心会严重影响患者术后的生活质量。所以，我比较倾向于另一种解决方案。”
周灿有着六级病理诊断水平，这对制定更优的手术方案有非常大的帮助。 “还有别的方案？”
谭主任的眼神微亮，宋茜的凤眸却是闪了闪。 “患者现在发生了食管瘘，营养保障成了眼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如果营养得不到保障，患者的创口恢复将会变得更加缓慢，身体也会出现各种问题。到得那一步，他的情况就相当危险了。”
周灿给所有人分析着其中的原因。 患者现在吃什么漏什么，食物只有一小部分能够进入胃内。而且通过食管漏出去的食物，全都进了胸腔，即便做手术时留了胸腔引流管，仍然会对胸腔造成重大安全隐患。 如果引发胸腔感染，恐怕再高级的抗生素都难以挽救患者的生命。 “周医生，打断一下，您认为患者出现食管瘘的原因有哪些？”
谭胜利听了后，手术思维似乎有所启发，出声打断了周灿。 “刚才做胃镜时，我看到食管存在溃疡，并且有红肿现象。我猜测引起食管修补术失败的原因是食管壁水肿、炎性坏死，导致缝合线崩开，创口无法愈合。”
周灿只能实话实说。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与主刀医生的手术质量有一定关系。比如术后水肿的控制，这个如果放在图雅医院，那是有办法做一些预防措施的。 “好了，那您继续说您的治疗方案吧！”
谭胜利问清了患者出现食管瘘的原因后，似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准备完全听周灿的。 “大家都知道，食管自发性破裂如果不及时手术，患者很快就会因为严重感染，营养缺乏，全身衰竭而死亡。不过在食管修补术治疗后，因为各种原因非常容易在术后三到七天内再次发生破裂。如果二次破裂的裂口较小，可以加强营养，保持引流通畅，合理应用抗生素，吹瓶张肺，保持胃肠减压通畅。只要处理得当，瘘口可自愈。”
周灿提出了一系列的救治措施。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无法再对食管瘘口处行修复手术，那就让它自己长好。 只要营养到位，严格控制感染，完全能够实现这个目的。 最多就是治疗时间会长一点。 “周医生提的一系列措施都很好。不过患者现在的食管存在瘘口，吃下去的食物会漏进胸腔内，怎么加强营养？”
谭胜利认为这个问题不解决，纯粹就是在喊空口号。 “简单，给患者做一个空肠造瘘手术就能解决。”
周灿自信的答道。 “空肠造瘘？”
谭主任的眼睛猛地瞪大，其他人的表情同样感到震惊。 本身已经有一个食管瘘就很棘手了，再在空肠上人工制造一个瘘口，这个想法实在是胆大妄为。 谭胜利这样的保守派是绝对想不出这个办法。 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想法太疯狂了。 任何手术都会对患者的身体造成伤害，患者出现术后食管瘘已经够倒霉了，还要被医生在空肠上弄个口子，这是造的什么孽？ “不错，就是空肠造瘘。虽然在空肠制造一个瘘口会对患者的身体造成一定伤害，但是患者获得的收益远大于伤害。首先，空肠造瘘后，食物可以直接从这儿进胃，不需要再经过食管，可以减少食管瘘口的持续感染甚至造成瘘口进一步扩大。这对食管瘘的逐渐愈合创造先决条件。”
伤口忌水，害怕感染。 患者想要活命，就必须每天吃东西、喝水，这都会造成食管瘘的持续感染，甚至化脓。 抗生素能够控制感染，却不是万能的。 最好的治疗，永远都是预防。 预防感染，远比控制感染要高明得多。 前者是不让创口有病变与恶化的机会，后者则是等到出问题了，再想办法治疗和控制。 这其中的道理，相当于上医治未病之病，防患于未发生时。 下医治已病之病，等到患者已经病了，这才想办法救。 两者间的高下立判。 周灿的手术思维已经初步具备了上医思维，而谭主任，如果不能改变思维模式，恐怕只能做一辈子的下医。 “其次，通过空肠瘘口直接为患者提供各种食物，这就能保证患者的营养充足供给。营养上去了，患者的自愈能力，免疫能力都会大大加强。你们现在也看到了，患者因为营养不好，身体已经出现较大问题，并且有着衰竭迹象。”
患者的脸色极差，体征虽然平稳，却处于持续高烧状态。 此时，整个人的状态是非常差的。 普通人得一次重感冒，高烧、流涕就已经觉得要死了一样。患者刚做完大手术，处于这种状态，无异于雪上加霜。 如果不能及时解决，患者将会很快死亡。 相信第一医院的医生和领导也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这才赶紧从外院寻求救援。 “周医生提出的手术建议非常科学合理，我认为比咱们之前构思的通过胸腔镜手术对瘘口实行二次修补要强很多。无论对于患者的术后恢复，还是以后的生活质量，都是大有好处。看似对患者的身体实施了二次破坏，实则刮骨疗毒，为患者的彻底根治创造有利条件。”
麻醉医生黑主任在这个时候，出言支持周灿的新方案。 有了麻醉医生的支持，实施的可能性立刻高了N倍。 任何一台手术的把关都离不开麻醉医生。 她说这台手术能做，那就能做。 她反对，主刀即便认为手术方案再完美，也没办法实施。这时候，往往就是主刀与麻醉医生开撕的时候，在办公室内争得面红耳赤，那是常有的事。 就像吵架的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们很快又会合好，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远没必要上升到私人恩怨这一高度。 “周医生提出的解决方案看似……具有破坏性，我细思之后，也认为这种治疗方案更为安全，疗效更好。”
谭胜利并没有说出同意周灿做这台手术之类的话。 因为把周灿请过来主刀，决定权肯定要给到周灿。 如果他们这边还霸着决定权不放，那就不是请周灿过来主刀，而是充当助手。 “既然黑主任已经同意周医生的手术方案，那就抓紧时间开始吧！需要什么，我们全力支持配合。”
宋茜的身份一直语焉不详，她也并没有介绍。 包括蒋薇也没有跟周灿提这位老同学目前在第一医院担任什么职位。只是凭感觉，她的地位应该不会低。 否则也没办法与谭胜利、黑主任这两位主任医师用这种极为淡定的语气说话。 而且她在各项决策中，完全充当着高级领导地位，有着拍板的权力。 所以，推断她的职位应该不低。 “别的要求倒是没有，我的这位同事可以给我当医助，蒋薇给我当器械护士。”
周灿只有这个小小的要求，在手术中用自己的人。 “完全可以。”
宋茜对器械护士和原来的医助微微示意，两人让开了位置。 手术很快开始。 周灿给这些第一医院的人很好的展示了什么叫做一流的手术水平。整个手术时间不到四十分钟就完成了。 在手术结束的刹那，他获得了1000点病理诊断经验值奖励。 应该与他提出新的手术方案有关。 不算什么创新的手术方案，却有着一定新意。更是灵活运用了多种手术知识和医学知识。 这种本领通过看书是很难学会的。 书本能教的就是普通知识，各种理论。在诊疗中把知识用活，需要不断实践，不断积累。 术毕，周灿又给患者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问题。 这才摘掉手套，扔进垃圾桶。 “好了，推到苏醒室醒麻醉，观察三十分钟左右，如果没什么异常，可以直接送回病房护理。明天开始，就可以通过空肠瘘口喂食，最好由经验丰富一点的护士操作。估计患者的住院周期会比较长，他的食管瘘想要愈合，恐怕需要一个月以上。”
周灿给谭胜利与宋茜两人交了底。 “没什么事，我就先带着人撤了。”
“我送送你们。今天真是辛苦三位了。”
宋茜看到手术顺利完成，显得很高兴。 临走时，周灿看向麻醉医生黑主任。 “与你合作很愉快，你的术中管理做得特别棒，是我合作过的麻醉医生里面，让我最放松的一台手术。”
周灿并没有说是让他最放松的一位麻醉医生。 只说是最放松的一台手术。 “谢谢夸奖！”
她含蓄的笑了笑，这也是周灿第一次见到她露出笑容。 “再见！”
他带着蒋薇与钟鸣向外面走去。 这个黑主任确实是周灿见过的麻醉医生里面技术最好的一位，专业、细致，而且对于主刀医生的配合十分到位。甚至周灿下一步需要做什么，她都能预算到，然后提供相应的生命支撑，或者相应的准备工作。 总之，在整个手术过程中，让周灿如同水到渠成一般的舒服。 即便是图雅医院的酆主任，也从没让周灿在手术中这么放松过。 倒也不是说酆主任的专业水平不如这位黑主任，而是酆主任缺乏她这种全力为主刀奉献的精神。 她在术中所做的一切，始终把周灿放在第一位，为主刀提供最好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