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眼。身上的无数淤痕伤疤,捆绑的,针头的,烟烫的,全都在肉嫩私密的地方。这还不算完,林曼可整个人,从胸口到腿根的皮肤上,被刀尖歪歪斜斜刻下了无数个“谭”字,密集到无一寸好肉。仿佛是小学生的幼稚占有欲,非要在书桌上课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样才好证明是属于自己的。一个个“谭”字,入骨几分,肉痂堪堪结了一层,现在又都挣破,狰狞裂开。连主治医生都叹了口气,喟叹道,“这些伤口八成都感染化了脓,恐怕是很难祛疤了……”她离开了老谭的掌控,也永远无法离开他的阴影。只看到这里,我扭过头,不愿意再看下去。凭着一眼,已经足以想见,她这几天落在变态男人手里,是如何吃尽了苦头。我怎么能不内疚,我如何能置身事外?如果晚上我没有关机,如果我没错过这通人命关天的求救电话,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可惜,谁也不会给我假如的机会,木已成舟,无从挽回。——足足半个多小时后,我才从急救室里走出来。一手摘掉脸上的口罩,露出满脸疲倦。走廊外,萧柏和一个男人并排坐着,等待着结果。见我出现,萧柏率先站起来,问道,“人怎么样了,还好吧?”
不愿意说出那些羞于启齿的伤处,我捡轻的说,“还好,主要是饿了几天,有点低血糖。其他都是小问题,休息几天就好了。”
口上回答着,我的视线始终盯着那个端坐的男人,恨不得在他身上烫出两个洞。我心底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就是忍不住呛他。“劳您的大驾,是来确认林曼可有没有死吗?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她又逃过了一劫!”
那男人安然不动,扭头看着我,一言不发。即使在这种情境下见面,瞿子仁仍旧穿着得体,连身上的香水都喷的恰到好处。好像这世上除了世界末日,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动容。不,如果非要找点不一样,也还是有的。瞿子仁静静地坐在那里,素来微笑的眼睛嘴巴,今天全都没有了弧度。静静的,冷冷的,像尊毫无波动的雕塑。然而,一想到刚刚林曼可微弱抽噎的模样,我就更厌恶瞿子仁一分。这样的做派,也变成了假惺惺和不安好心。面对我的怒气,他似乎置若罔闻,视而不见,直接开口驱逐。“老封在外面等你,你们都走吧,”顿了顿,瞿公子低低说,“这几天……我陪着她。”
我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萧柏拽住,硬是半拖半拽地离开了。医院外,天已经彻底亮了。天上无日无月,淡红色的朝霞铺了半边天,颜色就和水冲淡过,又浅又暗,不似个黎明。相顾无言地走出了大门,我瞧见了街对面的那辆黑色宾利。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光是静静地在那里,就会给人无限的安全感。“那个,陈助理,”这时候,萧柏喊住了我,“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这次直播绑架的新闻,社里已经决定要发出去。抱歉,我阻止不了。”
“……你不用和我说,等林曼可醒了之后,你自己和被害人商量去,”我冷冷说,“到时候,只希望你别又对姓谭的手下留情。”
穿过马路,我走到了轿车边,打开门坐了进去。静静地靠着车座,我脑子里还是林曼可那一身伤,复杂的情绪在眼底此起彼伏。“瞿子仁,是你喊来的吗?”
我终究忍不住问了。封寒北单手控制着方向盘,口中轻轻嗯了一声。“想看顾她的安全,瞿子仁是最合适的人选。”
无法反驳他的话,我心里却还是堵得慌。要不是瞿子仁的推波助澜,何苦会害人至此……猛然回过神来,我死死地盯着男人的手臂,喉头发紧,“封寒北,停车!”
他感到莫名,没有执行。“停车,快停下!”
我心里又刺又麻,不断地自怨自艾——我怎么能忘了,怎么可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