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师菡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喻阎渊坠崖了?喻阎渊没了?龙帮众人疯了!离开靖州之前,明明一切都已经明朗了,为什么会发展到这般田地?师菡的心中仿佛瞬间空了一块,她一手捂着胸口,刹那间脸色惨白,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大小姐,大小姐您没事吧?”
耳旁仿佛有人在叫她,声音很近,又似乎很遥远。师菡此刻满脑子都是刀一那句,活不成了。眼前视线逐渐模糊,她僵硬的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湿润一片。“喻阎渊……”这辈子,她终究还是要错过了么?“菡儿!”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急切的嗓音,师菡猛地抬起头,却见一道青色儒衫映入眼帘。“小舅舅……”师菡瘪瘪嘴,眼泪忽然决堤一般冲刷下来。师菡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抬起手,死死地抓住商卿云的袖子。商卿云微微蹙起眉头,看了春荣和刀一两人一眼后,沉声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是。”
商卿云的到来,让春荣微微松了口气。刀一则是因着自家主子交代过,对待师大小姐在乎的人,态度恭敬万分。两人前后下了马车。此刻,马车内只剩下师菡和商卿云两人,商公子叹了口气,在师菡身旁坐下,轻轻的替她拭去眼泪,安抚道:“阿菡乖,不哭了。”
这轻柔的且耐心的语气,只怕是国子监众弟子,定要惊掉下巴。向来出尘脱俗的商公子待谁都是一副自带三分疏离气的模样,几时这般轻柔的跟人说过话?那声音仿佛一道佛钟,拨开云雾,脑子里瞬间清明。师菡泪眼婆娑,忽然抬起头抹了把眼泪,周身气质一转,又是那副晴冷如霜,满身戾气的模样。她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垂下头,呢喃道:“喻阎渊不会死!哪怕是阎王,没有我的允许,也带不走他!”
商卿云心中微微诧异师菡的变化之快,可看到师菡眼底的寒意时,他又是说不出的心疼。他自幼疼爱到大的人,几时变得这般坚韧隐忍?他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可知,是谁要景小王爷的命?”
景王府树大招风,饶是这些年低调不少,可对于有些人而言,只要景王府还剩一个人,他们就如鲠在喉。一个个的名字从师菡的脑子里闪过,她秀眉轻蹙,手指无意识的搓着衣角,沉默半晌,她忽的眼前一亮,整张脸瞬间像是被人吸干了血色一般,她皱起眉,用手指了指头顶上的方向,示意:当今圣上?商卿云微微颔首,算是默认。昨日被老皇帝叫进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老皇帝高兴的非要跟商卿云连夜博弈。直到今日天大亮,这才放商卿云出宫。临出宫前,途中偶遇了进宫的户部尚书,无意间听到什么解决了之类的话。商公子对宫廷秘闻什么的没有兴趣,不过他向来谋全盘,所以不得不将这个小细节放在心中细细推演,直到离开宫后,看到帝师府送来的情报,商卿云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协助官府压制暴民,老皇帝分明一早就知道喻阎渊在龙帮,这是要借助暴民的手,彻底让喻阎渊死无葬身之地。虽然历代武将都没什么好下场,所有人都以为借着长公主和陛下之间的情分,景小王爷会有所不同,没想到,上次剿匪一事让喻阎渊崭露头角之后,老皇帝就动了杀机。眼下面对师菡的通透,商卿云苦笑的点点头,“若是没有陛下的授意,那么多赈灾粮食,安天虎一个人怎么吞的下?京城里头的人,就算是想分一杯羹,又如何能瞒的住那位?”
“所以,这从头到尾就是陛下的一个骗局?而他的目的,就是想借着暴民一事儿铲除喻阎渊?”
师菡算是明白过来,合着他们在靖州之地费尽心思找的证据也好,办的差事也罢,到最后,都是那位的一场棋?而且这是一场没有输局的棋?如若喻阎渊能安抚住龙帮暴民,老皇帝就在事情解决后,借助暴民之手,除了他。就是眼下的局面。如果龙帮众人不吃这套,坚持揭竿而起,喻阎渊势必要在皇权和百姓之间做出选择,到时候依旧免不得落个把柄,老皇帝还是能够按律处置他。算来算去,他就从未想过放过喻阎渊!师菡攥紧了拳头,讥讽一笑,道:“原来如此!”
手背上忽的一沉,商卿云担忧的看着她,低声道:“静观其变,靖州之事,自有人去替他鸣不平。”
景王府旧部若是得知小主子坠崖,生死不明,必定会闹到宫里去。只是,师菡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她抬起头看向商卿云,一字一句道:“我不去国子监,我要进宫。”
此话一出,商卿云一张俊朗的脸上写满不赞同,只是师菡眼神坚定,态度坚决,显然是有了打算。他只得摇摇头,“我陪你一道去。”
“不行,”师菡直接拒绝,然后看了商卿云一眼,笑着道:“小舅舅,今天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去。只是还要麻烦小舅舅,将那些景王府旧部拦截住,以及他们上奏为景小王爷鸣不平的折子,若能追回,立马追回,若不能追回,便让他们写请罪奏疏,立刻马上,越快越好。”
“你是担心,陛下借故牵连景王府旧部?”
景王府势力盘根错杂,很有一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势力隐藏在朝堂之上,如若这一次只是上位者设下的一个局,那么这些的人一旦冲动之下暴露身份,那位可不得连根拔起么?商卿云感慨师菡心思细腻的同时,不禁感慨:“也不知你是对朝局敏感,还是只对景王府的事儿敏感。”
朝局和景王府……师菡咧开嘴角笑了笑,认真道:“我对我所爱的人和事,一向敏感。”
因为她要护着她们,她要守着她们,而不是前世那般,让她们为自己操碎了心。打定主意,师菡当即舍了马车,半道上直接买了一匹马,然后又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直到将自己逼的眼眶通红,这才翻身上马,打车直奔皇宫。皇宫大内,外面的人挤破脑袋都想钻进去,殊不知里面的人同样挤破了脑袋,尔虞我诈。御书房内,老皇帝端坐在玉案后,目光深沉,桌子前摆着一封密信,他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情瞧着也很是不错。老太监伺候在一旁,垂着头,担忧道:“陛下,长公主那边怕是不久就会进宫了吧?”
“姑祖母识大体,纵然再怎么痛心阎渊遇难,也该明白,他是为国捐躯。”
在外人看来,景小王爷就是为了平息暴民之怒,解决暴民和官府一事儿,才坠崖的。长公主纵然偏袒,可若是没有证据,她也只能当做喻阎渊是为国捐躯,怪不到任何人头上。老太监笑笑,夸赞道:“陛下圣明。”
“陛下,陛下不好了!”
殿外,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脸上还映着一道深深的巴掌印儿。皇宫之内,除了老皇帝外,谁还有这个胆子敢对皇帝身边的人动手?老太监瞪了小太监一眼,出声斥责道:“没规矩的东西!好好说话!”
“是,师大小姐闯进来的……”不等她说完,殿门外,一道白色身影直接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陛下,请彻查靖州暴民一事!替景小王爷讨回公道!”
老皇帝一时间半张脸都僵硬了。他等了一天,景王府那边毫无动静,来的居然是师菡?气压缓缓降低,老皇帝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了,师菡垂着头,没人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那颤抖的肩膀,早已暴露了师菡此刻的心情。老皇帝深吸了口气,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云淡风轻道:“哦?师家丫这般不管不顾的闯进御书房,就是为了这事儿?”
他语气明显不悦,毕竟师菡的出现,将他的计划都打乱了,说气是自然生气的,可老皇帝却又觉得新鲜。师菡和喻阎渊,难道是帝师府和景王府?师菡不用看,就能猜到老皇帝心中想的是什么,她抬起头,眼眶通红,“陛下!景小王爷与我之间的事情,我不信陛下不曾听过传闻!还请陛下成全,彻查靖州之事!还他公道!”
她自己将这层纸捅破,一则是打消老皇帝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猜忌,再者便是,师菡要把这件朝堂之上的大事儿,变成她的儿女情长的私事。说句难听的,她今日进宫,就是来撒泼的!老皇帝故作头疼的捂着额,为难道:“这件事,朕自会彻查,不过正所谓法不责众,暴民闹事,朕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杀了?”
“陛下!”
师菡忽的一头站了起来,她这杀气腾腾的架势,将身边的小太监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师菡怒气冲冲的瞪向老皇帝,沉声道:“难道陛下要偏袒维护他们不成?无论是靖州暴民也好,还是靖州太守也罢,喻阎渊好歹也是景王府之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他们杀害,陛下难道就不管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