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哈鲁特公爵微微低头看着眼前乔洛琳二世那变得有些发青的脸色,但不过片刻,他的目光就从尸体的脸转移向周围那些因为一位拥有荣誉和信仰的公爵被撒拉逊异教徒轻易毒杀而感到惶恐不安的骑士和中装步兵。他低下头想了片刻,然后看向身后的一位骑士,对着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快,费雷尔森骑士,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必须堵住在场所有的人的嘴,封锁这位公爵被杀的消息,绝对不可以让这个大事随意传出去,以免扰乱军心!”
“是!”
这位骑士当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的,连忙点点头,然后对身后的4个侍从使了使眼色,让他们跟随自己去处理点事情,然后便朝着大门走去。这些侍从跟随费雷尔森骑士已经很久了,对于费雷尔森骑士的暗示,他们清楚的知道费雷尔森骑士是什么意思,出于对主人的信任,他们便沉默不语地也跟了上去。“很好!”
莱茵哈鲁特公爵满意地点了点头,自以为万无一失,嘴角不禁流露出一抹笑意。显然,莱茵哈鲁特公爵还是失算了:消息传播的速度远远比在座的诸位贵族想象中的更快。虽然包括费雷尔森骑士在内的所有隶属于莱茵哈鲁特公爵的骑士们纷纷带着他们的侍从堵住了大门,强行软禁了所有在场的平民和士兵,并要求所有贵族和骑士管住自己的嘴巴,试图秘密调查刺客的身份,但仅仅不超过2天,几乎整个安条克的人便都知道了这个该死的噩耗。在诸位教士的不懈努力下,信仰的火焰早已经被点燃了火星,而眼下发生的的这一事态,则无疑是往这堆火星加了点引火物。当人们知道乔洛琳二世公爵这样一位充满了荣誉,并为信仰而与异教徒作殊死战斗的大贵族,在一个狡猾的撒拉逊刺客的毒药下轰然倒地的那一刻,几乎整个城市都沸腾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针对整个城市的撒拉逊人发动的无休无止的报复。站在一座城墙的顶端箭塔上,大半个安条克城皆映入在莱茵哈鲁特公爵眼帘,但相对于其他的一切,最让他注意的却无疑是在宗教区的大广场上发生的一切。在圣彼得教堂前的开阔地上,数不尽的人头攒动,他们手中武器的锋刃、头上戴着各式头盔,在阳光的折射下映射出一大片一大片的银白色的光芒。在人群的前方,一排又一排的干燥柴堆被堆放在一块,不知道有什么用,而在柴堆的边上,一个头上戴着染成黑色并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亚麻头套的侩子手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距离教区不远处的一间做工简单的破木屋,而木屋之中不断传出的男男女女的哀嚎、祷告和求饶声,则清楚地表明这间屋子承担的职能:临时牢房。“异教徒根本不值得信任,夺回耶路撒冷,修复圣墓!”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人们忽然高高的举起自己的右手,仰头朝着天激愤地高呼道。在高举着一架巨大的木制十字架的领头主教埃蒙德的指引下,一群穿着胸口缝了亚麻布红色十字架的软铠甲的士兵握着各式武器迅速冲向那座简陋的木屋,粗暴地拉开坚固的厚木门,涌了进去;而又过了片刻,那群士兵又重新走了出来,但每两个人便粗暴地架着一个被绑得很紧且浑身满是伤口和血迹的撒拉逊人。“至高无上地真/主啊,拯救您的奴仆吧!”
离开了粗陋的木屋的他们,还未来得及呼出第一口新鲜空气,发出喜悦得笑声,便看见了外面激愤的人群以及十字架下被堆放在地上的柴堆,几乎在一瞬间,他们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哈哈哈!”
看着一名撒拉逊人竟然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大小便失禁,一位穿着锁子甲的军士仰头大笑,但是面对对方这幅凄惨模样,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笑罢,便高声喊道:“这个异教徒真是懦弱不堪,我建议我们先把这个家伙的头砍下来吧!”
“说的很好!”
主教埃蒙德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侩子手使了使眼色,对方明白的主教的用意,当即便大步走向那个被吓到尿裤子的家伙面前,在对方恐惧与哀求交织的目光的注视下,拽着对方袍子的衣领就拖向行刑台。“去死吧!”
在侩子手嘶哑的怒吼中,一个撒拉逊人的人头冲天而起。看着尸体的脖子上光滑的切口,围观的人群又再一次沸腾了起来,而一旁围观同伴死亡的撒拉逊人们却再也止不住恐惧,纷纷哭嚎着,祈求生存的机会,但被怒火和宗教狂热笼罩的众人却对于此毫不理会,于是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绑在木制十字架上,被无情的烈焰给尽情吞噬。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相对于广场上的众人因为兴奋和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颊,莱茵哈鲁特公爵的脸却彻底黑了下去:这一切几乎代表他这段时间做出的一切关于恢复生产的努力,如今大抵是尽数白费了。这里是巴勒斯坦附近,并且远离本土,自然从本土而来拉丁人将会是稀缺的。如果他要在这里建立一个牢固的政权,那当地的撒拉逊人自然而然地会成为他军队中的主力、税收中的主力。如今,被宗教狂热感染的圣战士和朝圣者们大批量处决他管控下的撒拉逊民众,首先会让他的钱袋子在未来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变得更加干瘪;其次,他们杀戮民众带来的名声损失,将会有相当的一部分被他所承担,更不用说杀戮撒拉逊民众会让附近的撒拉逊旅行者和商队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不敢靠近安条克周围,这无疑又是一大笔实际的损失;最后,看着自己的同伴接二连三被杀死,那些新近被招募进军队中的撒拉逊士兵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这无疑又增加了一个安全隐患。但虽说莱茵哈鲁特公爵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深恶痛绝,可他依旧不敢阻止这些狂热者的行为:假若他真的这么做了,首先会被这支十字军团中对他有意见的贵族抨击,这无疑会让他名誉受损,可相对于名誉上的损失,他更担心这种事情被捅到教皇面前去,到时候迎接他的,可就是绝罚了。绝罚虽然短时间内看起来没有什么明显的损失,但是有心人会拿绝罚作为朝他宣战的有利借口,而和他不对付的贵族们也会更喜欢用这个理由抨击他,甚至连他的民众都会对他满腹质疑,一些希望脱离他统治的封臣也会乘机独立,这可比某人因为某些原因去伪造有关他领土的法理的文件严重多了。“真是该死!”
回顾脑中想到的一条条因为刺客而出现的不利于他的危害,巨大的压力让他忍不住抬起拳头,从上往下重重地砸在城墙上。此时,去调查刺客的间谍主管正巧找他汇报结果,看见公爵此时的这副模样,他连忙止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站在一旁低下头不敢作声。“说吧,是不是没有抓到人?”
看到站在一旁的间谍主管,莱茵哈鲁特公爵锐利的目光瞬间便定在了他的身上。看到自己躲不过去了,间谍主管走了出来,低下头大气不敢喘,颤颤巍巍地说道:“是的,大人~那是个狡猾的家伙,他很善于隐藏自己的踪迹,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好吧,好吧!这些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现在再说这些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莱茵哈鲁特公爵连连摆手,语气恶劣,最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至少出了这档子事儿后,在这群狂热者的逼迫下,那个美第奇家族的混蛋不日便可以顺利的滚出安条克,我也能少一点后顾之忧!”事实也确实如莱茵哈鲁特公爵所说的那样,狂热者们在安条克以及周围城市村镇肆虐了一段时间后,下一步的目标便是耶路撒冷——他们为此甚至派出了一个代表,向美第奇公爵宣布了他们想要前往耶路撒冷进行武装朝圣的决心,并且清楚地表明,如果他们这些贵族不愿意带领他们踏上前往耶路撒冷的征程,他们便会抛下他们自己出发。这一份通告显然是有逼迫意义的,而这样的一个群体几乎构成了整个军团剩下的接近一半步兵主力,更不用说其中还有大量的虔诚骑士——这样的一群人大约占参与远征的所有骑士中1/4比例,要是他们也跟随狂热者的队伍离开,对于整支军团的影响恐怕会令美第奇公爵难以接受。“经过种种考量,我们决定在后天出征!”
迫于诸多压力,在962年的1月17日早晨,当美第奇公爵站在高台上宣布了明确的出征日期的那一刻,台下紧紧盯着他的一众士兵纷纷举起手中的长矛以及各式武器,和煦的阳光轻轻地落在武器上,一片片闪烁的银亮几乎晃瞎了远处行人的眼睛。在一段绣花针落地都可以发出清晰声音的沉寂过后,众人几乎同时发出了几乎让整个安条克都为之颤抖的欢呼。“圣地,我来了!”
站在人群中,马修看了一眼台上身姿挺拔的美第奇公爵,便低下头,轻轻吻了一口新买的长剑。片刻后,他收回长剑。又过了一会儿,伤疤已经结痂的右手缓缓伸向腰间,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一柄单手战锤,就像是抚摸自己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