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路途遥远,干这一行讲究的是天黑做事,等天快亮时,领着喜神挑一面杏黄小旗,在写着“祝尤科”(古代的巫医专科的大夫,赶尸人的自称)三个大字的地方住上一宿。白天是决不可出去让任何活气冲撞灵的,等第二天天一黑,方可继续赶路。杨苍看了看天色,是时候安顿一下了。寻常人赶尸不在尸后,要在尸前带路,不打灯笼,防止被人看到受到冲撞,夜里行走时,都要给喜神带上高筒毡帽,额上还要压着符纸,垂在脸上掩住鼻孔防止途中吸了阳气。除此之外,手中还需摇着一个摄魂铃,一面走一面敲锣,提醒夜行人避开。杨苍赶尸不似其他先生,要用什么引魂铃、摄魂铃之类的媒介,他赶尸一般什么都不用,他的血才是他名声鹊起的法器。寻常的喜神,只需将血砂压在喜神舌根下就能任他驱使。但这次,杨苍每隔两个时辰还要往那邪物眉间点一点鲜血。杨苍抬看了眼“客栈”,这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孩就自己乖顺地朝前走着,直到进了客栈里都没有什么意外。甚至比最最普通的喜神都要安分许多,那前面折进去的好些位是怎么回事?杨苍本不会对一具邪性的喜神感兴趣,可眼前这个却让杨苍莫名的有些熟悉更有着很多好奇,就像是那些梦境一般。杨苍想了很久也没有头绪索性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那男孩依旧在墙角站的板直,若不是身后的一截尾巴,与他人口中念叨的猫妖可是绝沾不上半点关系的。杨苍打量了一下男孩,就合了眼。厚重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耳膜,仿佛势必将所有凡尘杂念都要撞碎一般。又来了。杨苍张开眼,定睛一看不再是浓雾笼罩,它身处一座恢宏大气的宫殿。四周墙壁上满是唐卡(指用彩缎装裱后悬挂供奉的宗教卷轴画)与经文。殿内中央一座将近四丈高的金身灵塔耸立,塔身上嵌了不知多少宝石。一旁的佛像都有些失色。塔身前的四足大鼎竟有半人来高,鼎内焚着三根手臂粗的贡香。香案上贡品摆放齐整。屋内四周是色彩鲜明的人像图。佛像前跪坐着十四个教徒,身着黄色僧袍,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念着经文,都对杨苍视而不见。杨苍看着他们,心头涌上一阵不属于自己的厌恶。远方山头传来了六声钟响,教徒不自觉提高诵经的声音,这时门口处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震得整个大殿回音不绝:恭迎第斯(藏王,清初西藏管理行政的最高官员)一个穿着明黄色僧衣的男人缓缓走来,站在佛像与灵塔侧面,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那刺耳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迎达赖!层层叠叠吟诵经文的声音从外面涌来,杨苍这才看清此大殿位于山巅之上,红白相接,好生壮观。山脚下是密密麻麻数不尽的人群,他们伏身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置于顶上。身后仍有人一步一伏身朝拜着的人群。每个人都在诵经,排山倒海,震得杨苍五脏六腑都有些刺痛。眼前,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穿着格格不入的一身红色门巴族长袍,在这满殿的明黄中格外扎眼。未经束缚的长发随意散在身后,双目清明,步履沉着,一步一步踏向大殿。身后跟着一群看不出来身份的人,也是俯首不语。少年走近佛像,跪坐到中间的莲花座上,行了三个叩首礼。杨苍怎么也看不真切这少年的身影相貌。绵延不绝的声音从山脚传来,对面的远山又传来了六声钟响,待钟声停止,所有声音也一同戛然而止,此时的大殿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片刻后,又是刚才那声音喊道:“行坐床大礼!”
届时,有人端着一个银制托盘,托盘上是剃发用的器具。这器具证实了杨苍的猜测。这是历任转世灵童必经的大典,在此剃发受沙弥戒,坐床礼毕便是真正的达赖,受万民朝拜,待二十岁后受比丘戒即可亲政。成为雪域最至高无上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