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这话一出，程莉和夏枝眉两个人情不自禁的对视了一眼，那个眼神被徐清看得明明白白，因为这俩货根本就没有遮掩。 她们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果然如此，就知道逼一逼这小子肯定能说出点东西来的。 徐清的第一反应就是，我靠，自己被套路了。 真的，自己绝对是被这俩家伙套路了。 什么布局，什么计划，她们估计也不信。 是了，自己搞个舞剧都要和国家歌舞团的合作，搞京剧怎么可能甩开京剧院，自己就是个新公司，又没有足够多的人才储备，只能从她们那里借人。 这个道理自己清楚，这俩货都是当领导的，不可能不清楚。 程莉啊程莉，你怎么好意思在速晨薇面前说我心眼子多的，你们心眼子也不少啊。 就当徐清想反悔随便嘚吧两句的时候，夏枝眉突然起身对着徐清说了一句：“等一下啊徐老师，我去拿个本子记一下。”
得，徐老师都喊上了，这真的是把自己给架起来了，这要是说的乱七八糟，丢的可是自己的人啊。 果然，能混成领导的果然没有一个蠢的。 想到这里，徐清好没气的看着还在云里雾里的叶思棠和齐溪。 你们俩别搁那当傻瓜了，好好看看啊，这都是你们的直属前辈，学着点。 等夏枝眉拿了个本子过来，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坐在旁边等着徐清开口的时候。 徐清十分无奈的说道：“夏老师，您是京剧的名角，您说，京剧当年为什么那么红火？”
“思棠，你马上要跟着我学京剧，你觉得呢？”
夏枝眉没有回答，而是把球直接丢给了叶思棠。 叶思棠乍一听这个问题，当时就要说什么当初大师多名角多的，但转念一想，不对劲，不能这么说，肯定不是这么个原因，她思考了一下说道：“因为当时没什么娱乐方式？”
“您觉得呢，徐老师？”
夏枝眉又转头问了徐清。 “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是当时也有其他戏剧，为什么唯独京剧能那么红火？”
徐清继续问道。 夏枝眉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叶思棠。 叶思棠没想到，这话题竟然聊到自己头上来了，一下子头顶的汗都冒出来了，吃饭吃的好好的怎么还考起试来了。 徐清看着这番情景有点想笑，夏枝眉的处理方式很有意思，如果在场的人，没有齐溪和叶思棠，她肯定不会这么处理的。 但现在有个未来的徒弟当面，她肯定要维护一下自己作为老师的威严，不能露怯，但她又不知道徐清的谈话风格，所以只能先让叶思棠和徐清对个话，自己先适应适应。 “因为京城有钱人多？”
叶思棠说道。 “这么说，倒也没问题。”
徐清这次没有等夏枝眉看自己后才回答，更没有接着问叶思棠别的问题，自己也得维护一下自家艺人的形象啊。 于是，徐清接着说道：“只要是需要观众的艺术表演，那观众的审美水平就势必决定了这个艺术表演的上下限。 京剧当时能起来，有几个优势，第一，它的念白和唱段，是符合京城包括周边的几个地方的语言习惯的。 其他地方的剧种，除了当地老百姓，其他地方的观众根本听不懂，当时又不可能实时出字幕，越符合本地语言习惯，信息理解起来更容易。 由此带来了第二个优势，京城是政治文化中心，这个地方流行的剧种，天然就有地利优势。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所以，京剧在当时越来越红火，其他地方剧种比不过的。 第三个优势，京剧相对于当时的其他非地方性剧种来讲，是最没内涵的那个，所以受众天然就多。”
“最没内涵？搞错了吧清哥。”
叶思棠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问道，京剧没内涵吗？ “夏老师，您觉得呢？”
徐清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夏枝眉。 夏枝眉顿了片刻，随后才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最没内涵的那一个。”
“京剧很多唱词，念白词，剧情，人物，都经不起考究，很多名剧目，和现在的那些不符合历史的影视剧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符合当时观众的喜好，进行艺术再加工的产物。 而且，唱词也好，念白也罢，根本谈不上什么高深，很多严格来看，就是当时的大白话，真要比，那比汤显祖写的东西差了八条街。 还有，当初京剧的很多观众喜欢看得剧，其实是小粉戏，，咱们现在看到的剧目，很多以前也是小粉戏，是经过改编的，《谢瑶环》在改编前，唱的是什么玩意夏老师应该比我清楚。”
“什么是小粉戏？”
齐溪问道。 “小粉戏嘛，你想想也知道是什么啦。”
徐清糊弄了一句，随后继续说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贬低京剧，我是在客观的分析，京剧为什么能红火起来。 当初怎么火起来的，现在就怎么把它救活。 其实京剧前辈，已经告诉过我们要怎么做了，咱们现在跟着前辈学就行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
“清哥，现在搞小粉戏犯法的。”
叶思棠突然说了一句。 “你脑子是不是瓦特了，谁说要搞小粉戏了？”
徐清瞬间无语，这孩子听东西听东西怎么听不到重点呢？ 你不要因为自己污就只听污的东西啊。 “你是说，让京剧审美降级？”
程莉不是叶思棠，他倒是听明白了徐清的意思。 “对也不对，不是审美降级，是内容创新，观众喜欢什么，就用戏剧的形式去表达什么，在保留戏剧的表演形式下，做一些流行化的内容。 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不要去考虑什么内涵啊，教育性啊，文化啊之类的，这么做为了让观众入门，入门了自然会有一部分观众转向更加有内涵的更加经典的剧目，这样才能让京剧焕发第二春。”
徐清说道。 “这怎么行呢，没人会答应的，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内涵，走回头路不可取。”
夏枝眉马上说道，徐清说了半天，不还是降级吗？ “那就等死吧。”
徐清毫不留情的说道。 这话一出，夏枝眉和程莉两人同时闭上了嘴，缓了片刻，夏枝眉对着徐清说道：“你深入说说，我觉得我理解的可能不够全面。”
“思棠刚刚说过了，以前娱乐方式少，大家选来选去，就京剧场面大又通俗，所以，它成了当时大部分观众的选择。 京剧在当时，本质上就是个流行文化，没必要把自己抬得那么高。 当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大师名角们的加持，它确实形成了不一样的文化内涵。 可问题就在这里，艺术一旦内涵多了，它理解起来就费劲，一费劲就会淘汰掉很多观众。 如果大家没得选倒也罢了，可现在有的选，大家自然不会选择费劲的东西。 京剧他就是个艺术形式，艺术说穿了，就是用来丰富人们的精神世界的，可大部分人的精神需求，求得就是个基本情绪的刺激，让他笑，让他哭，让他生气，让他感动，或者让他产生生理冲动，这都是基础情绪。 什么哲学思考，什么历史研究，什么人生意义，这根本就不是流行文化能承载起来的。 只有相对肤浅的东西才能流行，一个文化流行到一定程度，自然有人会在这个基础上探索出更有内涵的东西来，京剧发展到现在，就是这么个过程。 百姓唱民谣，雅乐居高堂。 本质上，一个东西想要流行起来，他必须在当时的市场环境中足够肤浅，这就是客观事实。 肤浅的东西，大多数人理解起来不费劲，大部分人的脑子，就是不想费劲。 费劲的思考要消耗能量的，大部分人的生存已经够消耗了自己九成的能量了，剩下的一成，还要分给其他的事情，哪有精力来理解那些复杂的东西？ 我不知道您几位有没有关注过，网上那些讲各种知识的博主越来越多，知识付费的风口搞得火热的很。 不就是因为大家不想动脑子去自己学嘛，可大家又觉得要提升自己，所以折中选了个二次加工的碎片化的知识来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自己学到了。 你说这些人傻吗？ 大家不傻，大家都清楚任何知识都是成体系的，哪有通过简单归因就能概括的东西。 可大家就是喜欢简单的东西，因为不累，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他们不想去研究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学习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事实上大家根本不在乎自己学到了什么，他只要告诉自己，自己学了，自己没有虚度光阴，这会给他精神上的安慰。 换而言之，如果他研究一个东西，马上就能让自己多赚两千块钱，他干的比谁都起劲。 所以，也别怪观众不支持咱们京剧，京剧在大部分人看来是传统文化没错，和真要论起来，和他们的生活那是真的一毛钱关系没有，京剧好了，他不会多一个馒头吃，差了，他不会少一件衣服穿。 咱们如果想把观众拉进来，就要去做符合观众喜好的事情。 你想让京剧重新成为一个流行的文化，就要拿出一个做流行文化的态度来。 不要一边拔高自己，一边说着观众不理解自己。 曲高和寡，拔得太高，大部分人当然理解不了啊，这不是普通观众的错啊。 我相信大部分观众也是想支持京剧的，毕竟喊了这么多年的‘国粹’，可你们门槛修的八尺高，谁进得来啊？ 当年京剧红的时候，昆曲也不是彻底没观众了，一堆有钱有闲的人还是会去支持更有内涵的东西的。 京剧也一样，现在也不是没观众，还是有喜欢的人，就是这群人越来越少了而已。 如果不想迎合大部分观众，现在这样搞下去也不是不行。 可既不想改变，又哪来的脸逼着观众来迎合咱们呢？ 大家喊了这么多年的‘大力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把优秀的传统内涵用新的形式表现出来，焕发新的活力。’ 喊得倒是声音大，可也没见干出什么实际的事情来啊。 连个降级入门的事情都不愿意干，觉得丢份，还想让京剧重新流行起来，做什么白日梦呢？ 我寻思拿钢琴弹流行乐，也不会让大家觉得钢琴是个弹不了交响乐的乐器。 烂片那么多，也没人觉得电影拍不出好东西来啊。 到咱们京剧，搞几个入门的剧目来，就丢了京剧的脸了？”
徐清说到这里直接闭上了嘴，因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夏枝眉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程莉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 徐清心道，是你们非让我说的，别怪我说话难听啊，我也不想的，你们逼得嘛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