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心乱。即使在塞北面对鞑靼族十万军马,他临战的前一夜依然对月举杯,开怀畅饮,因为他知道无论他的对手有多么骁勇,他都会全身而退,一举夺得对方的帅旗。但今次面对几个仅是刀法狠厉的刺客,他的心绪却乱得没有章法,因为他发现他不是在挂心自己的安好,而是害怕会护不住身后的人。刀剑的声音终于在街道平息,随即赶来的巡城守卫立即通知了衙门来善后收拾,并安抚受惊的百姓。巫马云沧一直避开去看躺在街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而是背转过身,轻抚着手心冒汗的慕幼卿的后背,“好了,卿卿别怕,已经没事了。”
领头的暗卫按着自己受伤流血的肩膀,执剑跪地,“属下来迟,让将军和夫人受惊,但请将军责罚。”
逐渐弥散开的血腥气让巫马云沧的思绪显得有些迟钝,他气沉丹田,强行按捺住翻涌而起的毛躁。“身为护卫,你们的刀应该在我前面出鞘,去军营领责三十棍,若下次还这么无能,那么看来本将军要向皇上谏言换一波人了。”
“属下明白!”
看着走远的黑衣人,巫马云沧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头从腰间拿出了一定金子,放在了店家的桌面上,“饭前和桌椅钱,老徐你不用找了。”
他说完正欲拉着慕幼卿抬步离去,但这家铺子的掌柜却展臂拦住了他的去路。“钱你自己个儿拿回去,坏了的东西你派人来给我修了,至于饭钱……我瞧着你怀里的小丫头生得模样俊俏,就不要了。”
慕幼卿揣着满肚子的疑惑望着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他一身满是补丁的褐布粗衫,腰间系着一条藏蓝色的汗巾腰带,虽然须眉尽白,但那双熠熠生光的眼眸却叫人发觉出他的不同寻常。再加上他同巫马云沧说话时的熟稔和洒脱,如此做派,定非寻常一般做生意的普通百姓。巫马云沧淡淡一笑,仍是没有收回那锭金子,“桌椅我会找人来修,但我却不想浪费我夫人的美貌来换取一顿早膳,所以这钱我仍是会给,至于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走了。”
他说完抬手拍了拍那位老人家的肩膀,然后拉着慕幼卿绕过了刚才杀戮的街道,向西市的方向行去。老徐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收回视线之际拿起了桌上的那锭金子,轻巧地在手里掂了掂,“臭小子,居然会心疼人了。”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说完后,扬手就将那钱抛进了一个站在边上踮脚瞧热闹的乞丐碗里。相隔一仗之远的距离,却叫他年过半百之人轻松做来,且金子落入破瓷碗没有丝毫的声音,故而没有引起周遭之人额外的关注。而掷金的老者从始至终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浑然不觉的人群,然后默然低头将刚才的碗碟收进木盆里,待晚些时候再行清洗。大隐隐于世,有些高人,才是真的深藏不漏。待慕幼卿跟着巫马云沧茫茫然走了好一段路后,恍惚间忽然恢复过神思来,“哎呀,将军,我们去往慕府的方向反了!”
巫马云沧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拉着她往前行去,“我自然知道慕府在街市东面,但回家须得备礼,卿卿不想让我落个只会舞刀弄枪,却不懂任何礼数的粗人名声吧?”
他说得认真,却让慕幼卿轻笑出声,“不曾想巫国的大将军竟会拘束于这些繁琐礼节。”
听见她的笑,不知怎么,巫马云沧心里因为刚才那场杀戮的烦躁消散了大半。他心情颇好地将慕幼卿带入了一间专卖女子钗饰的店铺,“因为慕长史是卿卿的阿爹,这样的礼节是需要时时挂怀的。”
他说完也不去看慕幼卿微怔的眼眸,而是朝陈列着佩玉的柜台走去。小厮见站立之人气度非凡,衣着华贵,立时堆出满脸的奉承,“客官,我们店里的东西都出自西域,样样上品,您随意挑!”
“玉石我只要最好的羊脂白玉。”
本在边上招呼其他客人的掌柜一听这话,当即明白来人是贵客且又识货,于是亲自上前招呼。但当他看清站立之人后,吓得当即跪到了地上,“草民……参见巫马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