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如此的静寂,连蝉鸣的声音都只依稀听到一星半点。今晚是个圆月,月亮圆润的像一块上好的无暇的羊脂玉,高高悬于夜幕上。皎洁的月光淡淡透过雕花窗的缝隙,悄悄照在躺在床上的少女那娇嫩,透着微微的浅粉色的面颊上。像春天里的桃花,充斥着生命气息,朝气又温柔。紧接着,下一秒,少女猛的双手抓住盖在身上的软被,最外层的祥云刺绣绸缎被拧成了一团,皱皱巴巴挤在一快。沈桃桃陷入了一个回忆,也不能称之为回忆,她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屏障隔绝开来了。只能成为一名安静的观众去看沈念裳的过去。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眼前的场景飞快变换,让她应接不暇。此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又适时的在她耳边响起,“宿主正在原主的回忆中,或者说是原主的上一辈子,由于强烈的不甘,致使原主想回到最初改变结局。”
“怪不得呢,原主不过看起来才十五六岁,怎么会经历这么多事,原来是上辈子的啊”“真是奇怪呢,原主的记忆怎么断断续续的?”
沈桃桃揉了揉眉头,还来不及细细再想,就猛的被一股力量拉入漩涡深处,等眼前场景逐渐变得清明,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府邸。这个世界主要分为人界、仙界与妖界。自三万年前,妖王诞世,被仙界压迫打击许久的妖族以难以抵挡的趋势崛起,两族大战就此展开,仙族人不惜祭出无数珍贵仙宝法器,可在杀红了眼、甚至不惜自爆妖丹来抵挡的妖人面前无异于白白陨落,仙族人被妖族嗜杀的血性给彻底震慑住了,妖王不死,仙族将永无宁日,凡间也难免劫难,于是仙宫宫主以凤凰神脉为引,献祭给上古神器玉衡鼎,狠狠重伤妖王,自此妖王消声觅迹,妖人们群龙无首,纷纷躲藏。那场浩劫之后,人间传言,仙族少宫主因包藏妖女不成而被贬为凡人,驱逐出仙籍,而神器也再次失踪,仙宫主大怒,以下旨:仙宫上下戒严对那次大战只字不许提。在沈念裳八岁时,满打满算终于长齐了牙,小姑娘笑起来甜甜两个小酒窝,看一眼就叫人甜到了心坎里。扎着两个讨喜的发髻,绑着粉嫩的绑带,一晃脑袋,就随风飘啊飘,看起来分外讨喜。人间如此繁华,每到上元夜,万家灯火通明,街头巷尾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可小姑娘从来没有踏出过门,也没有朋友,她的世界里只有一颗老槐树和沈恒。沈恒是她的父亲。印象中,沈恒总是一袭白袍,外裳绣上有着精细的墨竹刺绣,他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说话,永远都是不苟言笑的沉默脸。冷峻的面庞,鼻梁高挺,一双如墨的眸子却总透着一股忧郁之感。而沈恒最常做的事情是在槐树下抚琴,琴声寂寥又空虚,悲伤不已,如悲如泣。沈念裳有时会想着是不是因为她爹总是弹出这种悲凉的琴声,搞得她有时一整日连只叽喳的小鸟都等不来。小孩子心性,总归是爱热闹的,免不了有点小难过。气鼓鼓的撅起嘴,唇瓣红彤彤的,小眉毛一皱就撒开腿猛的爬上那颗老槐。恶意的抖落树枝,纷纷扬扬的槐花瓣洒落下来,淡淡的鹅黄色,掉落在树下男人的肩头,远看,白裳染成了温柔的浅黄色,为那位看起来不染尘埃的谪仙般的男人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那男人也不恼,微勾起嘴角,浅浅的露出一点笑意,说“阿裳,别闹了”。即使再说多少遍,沈念裳依旧乐此不疲,因为小小的女孩觉得这个唯一可以让她觉得父亲不是那么生疏的方式。小孩子总可以找到乐子,逗一逗小鸟,翻一翻书房里的各种书籍,爬到房梁上看一场黄昏日落,将那美得惊心动魄的余晖带入梦香,怀揣一夜香甜。可所有的一切在她十五岁及笄之年发生了变化。沈念裳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秋天,明明还未到冬至,风却吹的刺骨,门前的老槐也好似枯死一般,徒留了无生气的孤零零的秃枝。一群衣着华丽,身穿蜀锦外袍的人闯入了她的家,个个面色难辨,直直的盯着她,还未开口,可那诡异的又透着期许的眼神,让她从心理感受到了不怀好意。这时,沈恒听到动静,迈着焦急的步伐匆匆赶来,快步走到女儿身前,将她挡在身后。质问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这里?”“我早以不是仙宫的人了,没有责任也没有能力再管了!早已恩断义绝,毫无干系!”从未看到如此强横语气的父亲,令沈念裳一时有些发愣。对面走来一个男人,戴着白色面具,面具上刻着几朵桃花浮雕,不疾不徐道:“沈少主,把她交给我吧,你当年如此决绝就为了护那个狐媚女人和她的孩子,只可惜,那个女人死前的夙愿却是不想你活呢,呵~”。“怀瑾是吾妻,我们的女儿绝不可能再去经历一次她的痛苦!”沈恒袖袍下的手缓缓握紧,语气缓慢又不容置疑的反驳。“哼,不要不识好歹,你还以为自己还是少宫主呢,你把她藏的真好,以为让她断绝与外界所有联系我们就找不到了,真是愚蠢至极,你现在不过与凡人无异,还真以为斗得过仙宫吗?你的宫主父亲对你可真失望。”
一直站在面具男旁边的女人忍不住反唇相讥道。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寒气好似能一下子钻入骨髓,沈念裳的脊背像是被一把小钝斧头一下下凿的生疼,听到的一切都如此陌生,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席卷全身,看着眼前的人,却觉得好像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的父亲。这时,一道俏丽的身影闯入沈念裳的视线中,她焦急的似乎想冲过来,浅绿色纱衣裹在身形姣好的女人身上,戴着面具,沈念裳看不清她的脸。“阿恒!别犯傻了!回来吧,我一直在等你,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绿衣女人急切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幽怨,语调却显得娇滴滴,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妻子在哀求丈夫回家。沈念裳只瞥见自己的父亲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添一分阴沉,她有点困惑,刚不是说自己的母亲早就死了吗,那这个女人是谁?“紫兰!我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我留你一命,是要你好好尝尝怀瑾的痛”。说罢,沈恒好似回忆起什么痛苦的记忆,抿紧了唇克制着强烈的情绪,可手却还是不自觉开始颤抖起来,握紧又松开。“你若一昧固执己见不肯交于我们神女,她很快就会和她的娘一样死掉,没有神脉,只能靠本能燃烧元神支撑,她是不可能活过这个冬天的。”
那个一直看起来气定神闲的男人又开口了,低沉的嗓音沙哑又难听,如同枯枝烂叶般透着一股腐朽。这次,沈恒沉默了,沈念裳轻轻拽了拽眼前父亲的衣角,男人没有回头,印象中一直挺拔的背影显得有些萧条与可怜。沈念裳却心中清楚的知道面具男所说都是真的,没人比她更体会自己身体日益快速衰竭,她早就没有力气灵活爬上那棵高大粗壮的槐树了,黄昏夕阳下落的美景也很久没有再看见过了,她的身体陷入了恶性循环,若再不采取措施,只会致死方休。“好。”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到女孩似乎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声,发丝抚过脸颊上的小绒毛的微痒触感,沈恒终于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一向冷静沉稳的面容好似一瞬间也变得憔悴不堪像沈念裳小时偶然见过的那只纸风筝。不幸被风吹撞到树杈的纸风筝,摇摇欲坠,仿佛再来一缕极小的风,就足够让它支离破碎。下一秒,“恭迎神女~”咄咄逼人的仙人们瞬间改变了态度,好似刚才差点剑拔弩张的样子从未有过,沈念裳不屑撇了撇嘴角,心里嘲讽着他们的虚伪与蛇。余晖下,少女明亮的瞳孔中一片清明,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揉碎了的细腻金粉,桃粉色唇瓣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正欲再说些什么,可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眩晕感不断冲击刺激脑海。像有极细极小的针,一下一下戳着脑子,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席卷脑海,痛苦的神色染上了少女的眉眼,疼痛叫嚣着似乎想要将她整个撕碎开来。在沈念裳痛到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袭红衣的女子,明眸皓齿,静静站在槐树下,而她的身边躺着一位紧闭双眼的白衣少年。看上去一片岁月静好,流年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