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小子,想不到当年英姿勃发,睥睨天下,如今却落得这副下场!”
持灭火珠的声音再次响起。茅不悔并未多问,只是架机继续向邪物活动海域驶去。“道友,还请再劳烦一次。”
荒一跃而下,举着开始减速的飞机缓缓降落在岸边。茅不悔以储物戒指将其收起,而后说道:“那不明邪物证在这片海域活动,道友可有把握将其斩杀?”
荒昂首傲立,语气凛然:“有何不可?!”
说罢,他一跃飞上高空,周身光芒大绽,将这阴云遮蔽的天穹照得通亮。“仙劫剑决!”
手中虽无剑,但苍穹之上,剑意流转,浩大恢宏,恐怖骇人至极。“轰!”
“轰!”
“轰!”
一道道金光剑罡从天落下,犹如灭世大劫,将万丈海水击散,露出其下洋壳。茅不悔升空查看,惊见一八爪章鱼被斩成数块。虽说其轮廓如章,但体表却布满鬼脸图案,犹如地狱魇醒。触手之背还生着尖刺,狰狞无比。“雷道四绝天!”
只见荒悬浮于其头顶苍穹,周身电光环绕,银蛇乱舞。下一刻,四道各色惊雷轰然落下,将那已被斩成数块的鬼怪章鱼轰成漫天黑气随风消散。“赢了?如此之快?!”
茅不悔有些诧异。这邪物影响方圆数百里海域,纵然登仙境的修士也不应如此之快就能将其斩杀。远处,荒收了一身神通,重重呼出口浊气,神色轻松下来。可不过数息之间,其身躯再次紧绷,气息如火山喷涌爆发。只见周围苍穹、海中,点点乌芒凭空闪耀。一道道黑光将浮在空中的荒锁定,齐齐向其轰杀而去。其中几道竟轰向了十余里开外开外的茅不悔。“你俩厮打,关我何事?!”
见此危机,茅不悔口中默念,双手掐诀,使出金钟护罩,凝固周遭空气防御。同时周身上下灵力爆发,护体罡气瞬间覆盖每一寸发肤。尽管如此,那黑光威能实在恐怖——金钟护罩瞬间爆碎,护体罡气亦被击溃。茅不悔身遭重击,朝远处大洋之中倒摔坠落而去。“道友!”
荒施展滔天神通,将黑光击溃,欲前往营救,却不料漫天黑气再次凝聚为一头万丈之高的八爪鱼怪,将其死死纠缠住。一时间,海面上炸起水柱连连,直冲高天。浊浪排空,散做滴滴雨露,洒落岸边海中。杏南真人孤立于岸边,望着茅不悔坠落方向,满面担忧。“我真是无能,达不到天位境,无法御气飞行,一点忙都帮不上。”
此时,茅不悔已摔落海中。被击中伤处还生疼,周围水体中似有一股阴邪寒气,晦暗冰冷,异常刺骨。他忍住疼痛,双手掐诀,施展避水之法,使自己能与水下呼吸自如。“这海水……竟无丝毫浮力,我在往下沉!”
无论茅不悔如何奋力上游,身躯都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去。正当他准备喷涌自身灵力上冲,持灭火珠的声音忽而响起:“上浮之前,劝你先好好看看前方。”
闻言,茅不悔往前望去,还真看到点点黑紫光芒。移至那方,他竟发现光秃无物的海床之上,有道半弧屏障突兀孤立。这屏障不止是为防止外部攻击,似乎也屏蔽了内部之物的踪迹。茅不悔站在一旁,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气息波动。“这是……那邪物本体吗?”
持灭火珠回答道:“持灭之火烧上片刻便知。”
茅不悔微微一愣,而后伸出一掌,心念催动。如血红焰从掌心喷薄而出,在黑紫色护罩之上蔓延焚烧。与此同时,正与荒交战的八爪巨兽发出一声厉啸,身躯溃散为滚滚,黑烟往茅不悔坠落方向冲去。“孽畜休逃!”
荒紧追其后。只听闻轰的一声巨响,茅不悔面前熊熊燃烧的持灭之火,被一股阴寒黑气喷来覆盖。回首一看,竟是那八爪鱼怪已游至后方不足十步之处,正喷射黑气试图将火压灭。可持灭之火仿佛能燃烧万物,用以压灭火焰的黑气皆被其点燃。如血赤焰熊熊燃烧,比刚才更旺。一招不行,那八爪鱼怪又操纵整片海域的阴邪寒气,往着火点压去,但仍无半分效果。它凄鸣一声,竟化为人型,落于海床,匍匐跪在茅不悔面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有眼无珠,不知何处冲撞的大人,惹得您动怒。”
“小的愿做任何事,换得大人原谅,只请大人您快收了这火焰!”
“吾痛甚!吾痛甚……”其声似男似女,犹如九幽之中万鬼哀鸣,让人听着都心中发寒。茅不悔眉头微蹙,将持灭之火收起,但仍留了一点火苗悬浮其上。那黑紫色护罩已被烧尽,能看见其下之物——一方圆百尺大坑中,密密麻麻尽是森森白骨。这些骨骸纤细矮小,似乎皆是出自于上未成年的少年少女。粗略估计,这坑中尸骨怕是有上万具。此时,荒也追杀而来。茅不悔赶紧神识传音,让他先停一下,接着又对那人型邪物问道:“不知道你为何在此海域作妖?”
“这周围渔业生产因你而停滞,不知可否缩小一下活动范围。”
那人型邪物诚惶诚恐答道:“启禀大人,小的是伏尸海底万人坑中骸骨怨气所化。”
可紧接着,它的声音忽而更加激动尖锐,犹如火山爆发:“那神眼仙王殷间广使阴谋诡计,挑唆吾等双亲家人万般折磨凌虐十余载磨杀吾等。”
“吾等死时怨气滔天,那殷老狗将吾等尸身收去炼化,残骸便丢在这海底万人坑中。”
“吾等死的好冤!吾等死的好冤……”那人型邪物抱头痛哭、身躯扭曲,似乎自身失控。茅不悔双眼凛然,将其盯得死死的,只要对方一有袭击倾向,便用持灭之火将其烧死。“其实它所说之事,至于事实有失偏颇。”
持灭火珠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以宗法尊卑为链,束缚绞杀天才之策,在人族控制区域广为实施并非神眼仙王专属。”
“那仙王只是借用此机制,炼化怨尸,以达到某种目的罢了。”
茅不悔听闻此言,面色更加阴沉。由此看来,这万载,不知有多少人族天骄死在这宗法绞杀之策下。似乎周游的人也遭受过此劫难,但都逃脱存活下来。而且之前在潭郡城中工人聚居的竹楼区域,自己也曾听闻居住于此的众多父母虐打毒骂儿女时,那齐齐发出,如地狱鬼哭般的声音。但茅不悔思不得解,为何正道联盟杀些平民还需如此拐弯抹角,何不直接谴修士斩杀?“你这样想甚是狭隘了。”
持灭火珠接着又说道:“如今资质检测手段并不精确,若想绞杀底层天才,唯有广撒网方可有效。”
“况且正道联盟以孝治天下,使家中长辈对晚辈有绝对支配权,可万般凌虐打骂而不受阻,将在外所受怨气尽数发泄与儿女之上,也免得这些人积怨暴动。”
“天赋愈高者,逆反愈为激烈,所受弹压愈重,更易死去。”
“至于你那帮手下,不过时来运转,机缘巧合从家中逃脱,方得一线生机。”
茅不悔又问道:“你万载在那洞中呆着,为何知之甚多?”
“人为制怨,我以前听说最强之法,乃子母怨煞,借此类机制收集怨气之法,如今还是头一次见。”
所谓子母怨煞,产生原理源自于母子生灵遭遇不幸。母见子死,子见母亡,天理难容,怨力滔天,进而结合地气,生成世间最为浓重的怨煞之气。有邪修专门折磨母子生灵,以炼制怨煞之气,借以强化自身邪功或淬炼邪器。“你这井底之蛙,未曾经历过,怎能明白?!”
持灭火珠声音愈发愠怒急促:“你所说子母怨煞,虽爆发甚强,但时间过短,哪比得上身堕无间受虐十余载的怨力!”
“况且天才惨死,原本扶摇而上,一飞冲天之命格,却落得受尽百般痛苦而亡。”
“这般怨力强横暴虐,世间难有在出其右者!”
“至于我为何知之,只因每隔三十载,都有些不知死活之人闯入洞中,妄图做我主人,被我烧死后,每日清闲无趣,便将其魂魄记忆抽出翻阅,打发时间。”
言说至此,持灭火珠转而嘲讽起来:“这天下万族,无不奉行优胜劣汰之法,唯有人族还在行这尊法尊卑之丑态,还在绞杀同族天才!”
“落得如今下场,真是活该!活该!哈哈哈哈哈!”
茅不悔面若凝霜。如此看来,仙界革命大业,道阻艰辛漫长。他接着又对那撒疯发癫的怨煞说道:“既然你如此憎恨神眼仙王,我可应你一愿。”
“三十年内,将其送到你面前,由你宰杀,但你要答应我收缩恶劣影响范围,【欲知后事如何,请往息壤查看】不得攻击往来渔船!”
那怨煞一听,立马停下,一对赤色血瞳睁睁望着茅不悔。少顷,方才泣零喊道:“大人若能为小的报了此仇,小的鞍前马后为大人赴汤蹈火!”
茅不悔声音庄重:“我可在此立下誓言,发出宏愿,为你报仇,但你也需遵守诺言。”
二者在这幽深海底立下盟誓,而后由这深海怨煞送茅不悔上岸。在缓缓上浮过程之中,他俯瞰海底,满眼尽是沉寂海坑之中的森森白骨。那怨煞站在万人坑边,昂首仰望,眼中满是空洞、麻木、痛苦。或许声音刚才的盟誓,对报仇有了些许希望,眼神昏暗中夹杂了希翼,如同点点星光。可惜了这些人族天才,还未能为天下做出贡献,在史上留下自己的一笔,便被受惑双亲凌虐折磨致死,不得逃脱,葬身在这万丈海底。视野中,白骨森森的万人坑愈发遥远,渐渐为黑暗吞没,茅不悔发出一声叹息。修士飞升时,方才要受天雷考验,穷人生的孩子,却日日都在度劫。渡不过,便都躺在了这万人坑中。宗法如刀斩天骄,修行路上亲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