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唐双儿跟苏玉依依惜别,随着春红回苏宅时瞥见院内倒是分外安静,也瞧不见正院烛火亮光。“李景行呢?”
苏玉看见李伯的身影便问。李伯摇摇头,仔细回忆着说,“今晨李郎君离开便没有回来,言墨他们都是随着出去的,应当是办事耽搁住了……”苏玉却忍不住眉头跳动,李景行若是无事,绝不会让言墨和暗影都随行跟着离开,当日答应言墨从今往后跟着苏玉时,李景行便承诺,若非不得已,绝不会挪用。苏玉紧张兮兮的跑到苏宅院外,望着胡同巷弄尽头并没有任何身影,焦虑越发放大。瞬时间,她倒是想出去寻人,却发觉对李景行一无所知,他会去何地,又在京城的哪处有其他落脚点?苏玉顿然发觉,如果李景行想离开,根本不用费任何吹灰之力,世间便像是从未有他来过似的。心,慢慢沉下去,像是坠入无底深渊般让苏玉绝望,却又有着些不祥的预感。“阿娘,您怎么站在这儿?吹着冷风若是感染风寒,爹肯定会心疼的。”
琪树练武归来,哑着嗓子说。正面临变声期的他从外貌看起来像极了少年,跟李景行的眉眼极其相似,青涩胡茬冒出尖尖角来也不懂得如何收拾,满头都是汗滴,却将剑鞘给放置在离苏玉远些的地方,怕浑身汗味冲撞到她。苏玉也是眼眶微微泛红,迈步过去替他擦着汗。“怎累成这副样子,平日里倒是偷偷懒。”
苏玉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垂然落泪。琪树顿时慌乱阵脚,在他印象里可从未见过阿娘落泪的样子,手忙脚乱的弯腰哄着她,挠着后脑勺心里想着琪花怎么还未从私塾里回来,哄娘亲的这件事情她是最为拿手的。琪树想起白日里听闻李伯和几个家丁闲聊时提起苏玉和李景行的气氛不对,眼眸转动两下说,“阿娘,是爹爹欺负你了么?”
“他肯定是胡乱说些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琪树暗暗确定的说道。苏玉无奈的摇摇头,却也无法将两人之间的矛盾跟孩子提起。用手轻轻抚摸着琪树的眉眼,他像是李景行真真正正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证明般,可是,若有朝一日李景行要夺权,琪花琪树将要面对的必定不仅仅是如此安逸的生活,她的孩子为何要承受那些原本不属于他们,甚至是离着很遥远的事情和重任?“你可见过阿爹,知道他去了哪儿?”
苏玉轻声问。琪树摇摇头,道,“今晨我去练功,见阿爹和言墨叔叔向着城外走,说是有些事情要办,至晚方归。想来是在回来的路途,阿娘,您别担心。爹爹武功了得,我在他手里连十招都是打不过的,不会有危险的。”
琪树天真烂漫的脸庞,让苏玉也是安心许多。苏志文拄着拐自后院前来,让琪树回去沐浴更衣,除掉这身汗臭味。看着苏玉,他指着手里拎着的热乎乎的叫花鸡说,“香喷喷的,虽然不比你的茯苓鸡汤,可配上果酒自然是好滋味。要不要跟大哥对饮两杯,说说心底话?”
“好。”
苏玉忽而笑出声来,擦掉泪痕随着苏志文到偏院。如今摆脱掉苏家的束缚,说到底苏玉能够依靠的家人便只有苏志文,两人并无血脉关系,却感情深厚。苏玉看着苏志文将鸡腿掰下来递给自己的模样,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唇齿留香。“你跟景行又是如何吵了?琪花琪树如今年纪渐渐长大,也懂得许多事情,难免会受到影响。”
“大哥并非是让你为孩子极力忍耐,若是景行真的做错什么,你跟大哥说,就算是拼着这条残腿也打不过他,我还是要替妹子出口气的。”
苏志文拍着胸膛。看苏玉的情绪稍微缓和,有些笑模样,才继续说,“可若不过是些鸡毛蒜皮之事,大哥就想劝你得过且过。”
男人向来都不是心细的,肠子直来直去,根本想不通许多弯弯绕绕,更不懂如何哄女子。李景行已经算是翘楚佼佼者,怕是换做苏志文,苏玉会更加憋闷郁结才是。苏玉思索片刻,撕扯着鸡肉咀嚼着说,“与其说是我在跟他置气,不若说是我在跟自己置气。”
“此事,跟他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并非是他做错,可事实便是,我需要作出些妥协来。”
苏玉想到以后会有姐姐妹妹之类的碍眼,便又是蹙着眉头,“我无法说服自己去成就他,顺随着他,像是其他女子般以夫为天。可又拗不过非要接受的事实,也不忍心逼他作出些什么自己都无能为力的承诺。”
是因为对彼此的体贴,才会落得这般境地。苏志文虽然听不懂,却也猜测到大概,他只是看着为情所困的苏玉,一语惊醒梦中人的说。“你所忧愁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你爱他,深爱才会思虑这些。可若是你爱,为何不信任他,将事情交由他去做。这颗心,若是景行没有保护好,一日日的寒凉下去,你也不会痛。”
“都是顺水推舟之事,为何要拿明日可能会发生,却也不是万分确定的苦恼来让今日的你忧愁呢?”
苏志文不愧是某瞬间有着大智慧的,苏玉仔细捉摸着,却也觉得是如此道理。眼下李景行在暗中筹措,并没有揭竿而起的夺权,且不说夺权之事风险极大,成王败寇,是否能够坐稳九五之尊之位都不确定。就算是登基为帝,万人之上,李景行会不会像是其他帝王般广纳后宫,也不一定。多年以后的事情,又何必要眼下就为此困扰呢?苏玉眼见着阴霾驱散开些许,“大哥,你倒是会开导人,可自己的事情为何就是不急呢?这嫂子的事情……”苏志文听到话茬,也是苦着脸说,“我好意劝你,你怎能恩将仇报呢?这般也未免有些太不……”苏志文躲着苏玉,看她拎着叫花鸡在后面追着,也不敢跑得太快,怕她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