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吴萌,觉得自己应该为她做点什么,算是对家里沙发角落那堆喷漆的一个道歉吧。忙碌了一个上午,总算是把那些涂鸦擦得差不多了。吴萌摸摸自己的头,已经凉下去了,估计是出了一身汗的原因,烧退了,已经没有之前的忽冷忽热感。抬手看看表,又到了午饭时间。又是一个花了时间没有进账的上午,揣着父亲给的银行卡,挫败感愈发的强烈。再看看这个自己花去了几年积蓄开起来的小店,那些流逝的时光,都被她用来干嘛了?相比起周围那些热火朝天的同行,自己究竟有多少热情投入在这里?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亢奋起来。到银行取了两万块,这是还给方智的,剩下的原封不动还给父亲。这是父亲的养老钱不能动。父亲说是以后留作嫁妆钱,嫁什么妆钱?小琪给她那张六万块的卡,她没动过,一会儿还给小琪。她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父亲和她的午饭,一路上开始设想着接下来自己的工作计划和方向,她要重新开始。回到家,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的康复教程,手和脚配合着正在用拉力器锻炼肌肉恢复功能。身旁还放了一些握力器,康复脚踏车等用作康复训练的各种大小玩意。见吴萌回来了,笑呵呵的向女儿展示自己的力量。“看!萌萌,是不是有点用呢?”
老吴咬着牙,用那只不听使唤的手在用力的拉着另一端套在脚上的拉力器。拉力器被微微扯动了一点,但是这已经让他使出了浑身的劲,头上的汗说明他练习有一会儿了。吴萌先是替父亲高兴着,鼓励着父亲:“哇塞!这你都扯得动了,加油!”
又心中充满疑惑的问老吴:“这些东西哪来的?”
老吴还在拉着,用腹腔挤压出来的声音回答她:“你那个朋友,小秦啊,他上午送过来的。还配套着光碟呢,你看!”
老吴用另一只手指指电视里播放着的视频。电视机下面链接着一个小DVD,这东西以前家里没有,看来也是一起送来的。都跑家里来了?吴萌心里有点感激但是又有些不安。他做这些会不会引来小琪的不满?但是还是尽量掩饰着不被老吴看出来自己的心思。本想打个电话过去谢一下,想想又把电话放到一边。“爸,吃饭吧,先别练了。您下来慢慢练。”
把饭菜摆出来和父亲一起吃着,吴萌又拿出银行卡递到父亲面前,说:“爸,您的卡收好,我取了两万,还给方智,其他的没动,你留好,别弄丢了。”
老吴用健康的那只手把卡推向吴萌跟前,又擦了一下嘴角,说:“卡你留着吧,需要的时候自己去取,我装着它干嘛?”
下午吴萌本想去开店,开始好好开门营业挣钱,可是当小琪又打电话来跟她约定吃饭时间和地点时,她上午打了鸡血一样的热情就被另外的计划替代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出门前她会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挑选衣服,鞋子。梳妆台上的修眉刀不知道放哪里了,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便问父亲:“爸,你的老式刮胡刀没拆封的刀片还有吗?给我一片。”
照着父亲说的地方找到一片,拆开后,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老吴着急了,赶忙劝阻道:“傻姑娘,女孩子不能刮,刮了会越长越旺,到时候就难看了。不能刮!”
吴萌笑着安慰着急的父亲:“爸,我不是用它来刮胡子,我要刮眉毛。”
这更了不得了,老吴拄着上午所谓的“小秦”送来的新拐杖走近女儿,要劝住她。看得出这个拐杖用着并不顺手,或者说没有必要。“刮眉毛更是不能了,虽说还会长出来,但是眉毛刮了就像麻风病一样,光秃秃的更难看,你说你这姑娘今天怎么非和自己的脸过不去?”
“爸,你去练你的,我就修一下,别打扰我了。”
吴萌对父亲下了命令不要影响自己。挑选衣服,做面膜,化妆,说是化妆其实也就是修了一下眉,涂了一下口红,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她心里也曾闪过一丝不安,这叫虚度,她一个穷丫头,不去开门挣钱,却花了一下午的光阴在外表上“精雕细琢”。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样的不安很快就被对外表的重视给覆盖了。和小琪在约定地点碰面的时候,她尽量隐藏着自己的小失望。因为今晚她做了一下午的准备,最后还是在小琪的光芒四射下显得有些苍白。小琪怎么看都比她更加像经过精心打扮的。这其实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顿饭只有她和小琪两人吃。小琪拉着坐下,先倒了一杯已经醒好的红酒,拿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向她道歉:“你别生我气啊,昨天我喝多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咱们俩是好姐妹,你不会跟我当真的是吗?来喝一口。”
吴萌也拿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说什么呢你?少喝点哦,你昨晚的酒才刚醒,我可不想再去伺候你醉酒。”
说着喝了一口。小琪欣慰的喝了很大一口,跟吴萌说:“你秦大哥临时有事不来了,就咱们俩吃,这么多菜,一会儿打包回去,别浪费了。”
吴萌把小琪给她的银行卡还给她。“钱没用到,谢谢你。这杯该我敬你。”
说着,吴萌给小琪倒好酒,又给自己倒上。她真心的感谢着小琪,这些年来,她就这么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相互间有什么毛病和优缺点都十分了解,同甘共苦一路走来十分不易,她要好好珍惜这份友情,这是她的财富之一。醒酒器里的酒喝完后,吴萌已经有些微醺。两人聊了很多,关于过去,还有现在,包括未来。越聊越起劲,小琪又要了一瓶。按理说这点红酒不足以让吴萌喝醉,但是,也许是因为她有心事,所以醉意也来得比较快。她听着小琪的人生规划,和理想。她从不嘲笑关于小琪想通过努力离开家乡,留在城里过上好日子的想法。过去不会,现在也不会。她深知那种不被理解的痛。就像在高中以前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对抗一切外界的不理解和挑衅,因此那些年来她一直养成了把自己武装好,让自己不容易被满是优越感的同学们欺负。直到大学里认识了这个同样被人排挤的同学小琪,那些小琪想融入但是融入不了的圈子,那些嘲笑小琪想高攀她们的嘴脸,吴萌打心眼里讨厌。然而小琪本人好像并不以为然,直到吴萌因为听不下去她们在背地里对小琪的各种贬低的嘲讽,和对方起了冲突,将对方三人打伤。最后在即将到来的毕业季,没有拿到那纸证书,被外婆接回家。小琪顺利毕业后,依旧和吴萌保持着联系,两人也一起在那个没有归属感的大城市里打拼了几年,两人虽没有歃血为盟,但是那份友情一直保持到现在。吴萌讨厌那里人们的冷漠和同事间的相互算计,决定辞职离开,回到出生地和父亲一起生活,小琪也紧随其后,辞职跟她一起回来。小琪觉得吴萌为了帮她争口气而断送了前程,自己也不能因为有毕业证的优势过得比她顺风顺水。因此愿意和她一起从同一个起点重新出发。那时还是太过年轻,很多想法放到现在来看多么幼稚。吴萌告诉小琪希望她通过努力早日飞黄腾达,以后可以拉她一把。两人笑得没心没肺。她告诉小琪,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更有意义,她实在不知道要怎样去提醒小琪,秦枫不值得她托付终身。最终还是在醒酒器第二次见了底时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那么优秀,身边一定有很多追你的人,找个更合适的吧,秦枫真的不适合你。”
小琪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吴萌就突然出现不适,从椅子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