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也有这个感觉,今日里祝奶奶对她分外的慈爱,光是将那长公主的遗物龙凤配给了自己,就可见她的认可。虽然大抵是她爱屋及乌,但能得老人喜欢,此人又是王三亲近之人,她的心中也难免欢喜。立夏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王三,突然瞪大了眼睛,“你娘子我虽没有十八般武艺,但又能赚钱,又能哄人老人开心,惹人喜欢有什么稀奇?”
“可不是,说到底你嫁给我,也是我的福分。”
王三笑着,将她拢得更近,低头看着她的面容说道。立夏长得极好,虽不是倾国倾城,可他看着就是喜欢。祝奶奶自小看着长公主长大,大抵也有相似的地方,想来要是自己的母亲还在世,见到她,应该也会喜欢她的。见他如此说,立夏全当是告白听,眼睛弯了起来,像是两枚月牙。她靠在王三的胸膛上,轻声问道:“告诉我实话,你其实挺在意长公主,也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是吗?”
方才祝妈妈大多数时候都在回忆和长公主的点点滴滴,王三看着像是发呆,但立夏却注意到他的眼底蕴着一丝期待,丝毫没有不耐烦祝妈妈翻来覆去的回忆。王三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思绪飘得很远。对他的亲生父母,他其实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自他十岁开始,曹氏就和他讲了自己的血海深仇,告诉自己他的父母生平是如何让人敬爱,又是如何惨遭人陷害,而他的存在大概就是为了他们报仇。可陌生的是,就算曹氏恨不得将他父母生平的一切灌输到他的脑海中,也难以激发他心中对父母的向往。护国长公主,大司马,这些名字对他来说太遥远,甚至都不及每日清晨经过他家门口,吆喝着上山打猎的村民让他觉得印像深刻。甚至有一阵子时间,他有些痛恨曹氏告诉了自己实情,痛恨自己竟然有那样沉重的身世。他身上非但被强家了血海深仇,甚至背负了真的王三的一条性命……想到这里,他的眸色瞬间暗淡下来。立夏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伸手抚上了他的手背,“我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婚后就该同甘共苦。我知道你心里挺苦,但说出来,有一个人替你承担着,那份苦也就少了一半。”
王三的心中一直有个结,但他的性子就喜欢蒙在心里,说出来说不定就痛快了。王三低头,触及到了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在烛火的照耀在,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时候我想着要是我只是王三多好,但是我的身上却流淌着她的血脉。我总想着让自己忘记这一切,做一个普通人,可心中又觉得愧疚,真是懦弱……”“胡说。”
立夏打断了他的话,挣脱了怀抱,猛然直起身子对着他,说道“你那时候还这么小,一个小屁孩哪懂得这么多的道理?人家都在外面撒野,你却被灌输了这么多的压力,能不心理扭曲吗?”
王三皱了皱眉头,他怎么感觉立夏不是在安慰他,反而有点像是在骂他?对上王三有些疑惑的眼神,立夏忙解释,“我说的扭曲是……你对长公主和大司马的情谊,他们是你的父母,但也是让你陷入泥沼的根源。可他们也是迫不得已,要是他们在,大抵也不想让你报仇的。”
如果他们还活着,他就不会有血海深仇,这一切都不成立,而且如此一来,他也会错失眼前这个女人。王三心中想着,却没有回答,只将立夏抱在了怀中,将下巴放在她的头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却意外地宁静。窗外有不知名的昆虫发出接连不断的响声,一轮圆月挂在窗口,散发的月光倾泻进屋子,将两人想拥的影子勾勒得很长。“以前他们也告诉我我父母很恩爱,当时京城人人都羡慕他们,我却无感。但是,方才祝奶奶让我们学他们,我心中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立夏勾起嘴唇笑了,“这是自然,他们是我们的榜样,你可得对我好点。”
说罢,她戳了戳王三的背,又笑道:“现在我有祝奶奶给我撑腰,你可不能再欺负我了,必然我就去告你的状!”
“你牙尖嘴利的,我可不敢欺负你。不过,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祝奶奶喜欢你,她定是站在你这边。”
王三被立夏戳得有些痒,便放开了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立夏打落他的手,“哪学来的臭毛病,这样捏脸,脸盘子会大的。”
“我就喜欢脸盘子大的。”
王三此刻心情轻快,看着立夏的眼神充满了柔情。方才被她一搅和,心中淤结倒是少了很多,或许她说得对,痛苦的事情分享出来也好。“哦?方才我们回来时看到的那一头奶牛,方方正正的脸盘子,可对你的胃口?”
王三叹了口气,理智告诉他,和女人争论是没有道理的,便放弃了母牛和立夏的脸盘子谁更大这个话题,拉着她躺在了床上,用双臂压着她。过一会儿,王三开口说道:“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见他语气认真,立夏也收齐了玩闹的笑脸,“什么事,你说就是。”
“我原打算看过祝奶奶就走,可如今见她年纪大了,身边又没有一个人照应,我想着既然来了,就住些日子陪陪她。”
王三侧身对着立夏,将方才的思虑说了出来。只是,他也知晓立夏思乡心切,恨不得马上赶回清水村去,故而语气间有些犹豫。立夏见是此事,心中松了一口气,方才见他十分认真,还以为清水村那边出什么大事,害得她的心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此时,她靠过去挽住了王三的手臂,将头枕在上面,这才开口,“祝奶奶是长辈,你理应尽些孝心。更何况来都来了,倒可以见识下此处的风土人情,倒也不着急走。”
她觉得如今自己好像陷入了热恋之中,满心地向着王三,觉得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这次出行,反倒像来度蜜月,虽还是担心家里情况,但也没有刚来时那样地心急。“嗯,来此处路途遥远,下次见面……”王三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顿了顿,“到底祝奶奶和我们投缘,能尽孝心也是好的。”
次日,立夏起床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影。她赶忙下床,匆匆穿好了衣裳跑了出去,心中有些责怪自己。这新媳妇才住了一天就睡懒觉,叫祝奶奶知道了,嘴上不说,心中定也觉得这个媳妇惫懒了些。王三正坐在椅子上,看见他出来道:“怎么起的这么早,我也是刚要去叫你,既然起了,先来吃早饭。”
立夏见桌上摆放着两碗面条和两只鸡蛋,祝奶奶却不见了踪影。老人家睡眠短,在农村里又起得早,所以对于祝奶奶不在家中,两人也并不在意。吃完了早饭,王三将家里松动的木椅拿了出去,准备重新钉得结实一点。立夏则是拿了昨日里那间深红色的袄子出来缝补。今日的太阳很好,晒在院落里,倒暖烘烘的。两人干着活儿,时而四目相对,王三看着立夏像是看不够似的,惹得她的脸上总泛起不知名的红。正在这时,院外传来吵闹的声响,混杂着他们听不懂的方言,吵闹声越来越激烈,像是要打起来似的。两人对视一眼,方才手中的物件,都走了出去。“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立夏皱着眉,将门打开。“去看看,听声音有很多人,应该是村子里的事。”
王三说完,急忙迈步走了出去,立夏担心祝奶奶也急急地跟了出去。寻着声音的方向,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块空地上,立夏看到眼前的景象就惊了,不远处是一大片田地,可此时将近一半被烧得光秃秃的,一点看不出原来这几块田里中了什么。祝奶奶大老远看到他们前来,赶忙拄着拐杖来到了他们的身边,“你们来做什么,早饭可吃了?”
立夏扶助了她,道:“吃了,听到这边好大的动静,我们就出来找你。奶奶,你慢点,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啊……”祝奶奶见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他们的身上,便对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说道:“里正,这就是我与你说得,来我们家做客的亲戚。”
里正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村民见到他们也暂时停下了吵闹声。“可是发生了冲突?”
王三见远处被烧得黑漆漆的麦田,方才还有争吵声,以为是乡里的人为了争夺土地闹起来了,这才出声问道。“你们是昨日来的,说不定就是那些流匪派来的奸细,不然怎么这么巧,晚上我们的田就被烧了?”
其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村民看到他们,扯着脖子不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