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圣女主动来找她,脸色不大好,隐有愠色。很快贺苏苏便知道是为什么了。“今日祭典上,大巫竟当众撤去阿珂护法的职位,说他玩忽职守,这根本不是在骂阿珂,是在打我的脸!”
圣女还是太单纯,只把这当成警告和训斥,贺苏苏经过北冥熙提醒,却是意识到,这是大巫在架空圣女。阿珂和圣女一同长大,忠心耿耿,撤了阿珂的职,等同于砍断圣女的左膀右臂。贺苏苏试探:“除了这些,大巫还做了什么?”
仰阿莎更加气闷:“他竟擅自取消了晨祀!千百年来从未有过先例,如此胆大妄为,竟无人出面阻止!我今日才知道,大巫在教中,已比我这圣女还要有威严!”
晨祀便是五仙教用生人祭祀的仪式,外人不明白这个祭典的具体情况,可却也能猜到晨祀对五仙教的意义,相当于中原王朝拜天地社稷,这么大的事,大巫一句话便取消了,足见野心勃勃。而圣女也被变相禁足,没了阿珂,她孤立无援,隐约间也能察觉大巫来者不善,来找贺苏苏,已是无奈之举。此刻他们这些外乡人,反而是唯一能帮到她的。贺苏苏安抚了两句,圣女突然道:“北冥熙说你是他妻子,那你便是镇国公府的人?”
“正是。”
贺苏苏不知圣女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圣女目光瞬间变得古怪,其中似有怜悯。“你叫什么名字?”
贺苏苏哭笑不得,本以为圣女对中原王朝的事了如指掌,可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转念一想,她在世人眼里本就是个名声狼藉,无关紧要之辈,她能嫁给北冥熙,都多亏了镇国公劳苦功高,自然不会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如此便多了几分心酸,贺苏苏干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字。“贺苏苏……苏苏官柳曳轻烟,你母亲过得只怕不如意。”
贺苏苏警觉:“你认得我母亲?”
在原主的记忆里,国公夫人宛如一个缥缈的剪影,永远温柔淡漠,即便贺将宠妾灭妻,将风尘女子抬入正门,贺苏苏也未见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世人都说国公夫人是因为贺将负心气死的,贺苏苏却觉得,贺将并不配在那个缥缈的剪影心中留下痕迹。有关国公夫人的身世背景,倒真少有人提及。圣女避开目光,嗓音淡了几分:“不认得。我听说你们中原医术讲究望闻问切,你既然要替本座诊断,便到我殿中小叙罢。”
贺苏苏虽觉莫名,却也未深问,点头应好。拾了药箱与圣女同去,这一路上所见又有不同,那些高脚楼上目光冷漠的村民,好似时时盯着两人,如毒蛇蜿蜒。蓦地想起北冥熙那番话,圣女如今被大巫架空,变相软禁,理论上来说谁也见不了,除非在大巫眼里,她见的人和圣女一样,一开始便在必杀名单内。寨子中风雨欲来,贺苏苏不信圣女毫无察觉,但这少女看似一派天真烂漫,熟若无睹,又令她迟疑。圣女寝宫在高崖之上,俯视山间,好似冯虚御风,泠然善也。贺苏苏取出诊垫,搭到圣女脉上,诧异抬眼,眼底不解触到圣女微沉的眼神,瞬间心头一跳,咽了口唾沫掩饰心惊。指下脉搏跳动紊乱,是惊惧之时方有的情形。圣女并不如表面上看着的沉着冷静。她比谁都了解,这座将她奉为神灵的宫殿,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侍女端着茶水入席,盈盈一礼:“我神阿莎,这是大巫亲手调制的安神茶,交代奴婢要亲眼看着您喝下。”
仰阿莎将茶杯握在葱指间,垂眸轻呡,绽开一抹微笑:“大巫用心了,且代本座谢他好意。”
“是。”
挥手屏退婢女,仰阿莎望着她,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颤声:“大巫派人围住了大殿,此刻你我十里之外,便有三个高等蛊师,杀人于无形。”
贺苏苏假意请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圣女莫乱了方寸,大巫再胆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你。现下最要紧的,是圣女在族中,除了阿珂,可还有什么亲信?”
“没了。本座亲近之人,十年间或死或去,如今想来,恐是大巫早有准备。”
大巫掌控祭典,生杀夺于,仰阿莎尚且年轻,即便有心争权,终究也是在大巫桎梏下图得些微鳞羽,杯水车薪。贺苏苏知道,圣女将她找来,定是事态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大巫要彻底撕破脸皮了。于圣女而言,北冥熙太过危险,求他庇护是与虎谋皮,贺苏苏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贺苏苏看向大巫送来的那杯茶,皱眉:“这茶水里有什么?”
大巫想必不会平白无故送来一杯普通的安神茶,可他也该知道,圣女不会喝他送的毒药。“宁神香片。本座幼时难以入眠,便常服此药,这茶并无问题。”
贺苏苏接过茶盏轻嗅,眉心凝了一抹迟疑,正欲说话,窗外火光冲天。五仙教传递狼烟的烽火台上,大巫举着火把而立,目光灼灼,扬声:“有奸人以妖言谗害圣女,今挟持圣女于殿中,我等身为仰阿莎的臣民,理应拼死救出圣女!”
五仙教的信仰世代相传,根深蒂固,想来除了大巫的几个心腹外,其余的人都是被他这套说辞鼓吹蒙骗,才为他效力。事实如何已不重要,大殿外传来纷沓的脚步声,贺苏苏拉起圣女的手,急道:“这殿中可还有其他出路?”
五仙教人发起疯来她是见识过的,在大巫煽风点火下,不见得族人会顾及仰阿莎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