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苏苏闷咳一声,轻声道:“此事亦不能怪师父,我自不争气,受罚理所应当。只是……娘娘怎的将我带出来了,师父那边不知如何了?”
“伤得这么重,倒还有空关心旁人。左慈险些坏我大事,陛下自然不会轻饶他,也算给你出了一口恶气。”
闻言,贺苏苏却是心头一紧,暗忱“她道师父险些坏她大事,却是何事?”
左慈是一宗之主,放在江湖门派里,也是个太上长老的位置,教训个徒弟的权利还是有的,就是把她打死了,照理也是做徒弟的活该。是以合欢这桩大事便与她有关。到了大都后的种种,都透着诡异,她是敌人,九歌非但不杀她,还把她送进宫里,合欢亲自将她送到承欢殿。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这么对一个敌国的俘虏,都非常态。外界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贺苏苏心中焦急,恨不得直接撬开合欢的嘴问,此刻却也只能强行镇定心神,沉声道:“你将我师父怎么了?”
合欢挑了挑眉:“他怎么了都是我替你出气,小丫头,你好不识趣,难不成还怪起我来了?”
消息闭塞,处处受阻,贺苏苏既担心左慈,又恼于得不到外界消息,心口郁了一口闷气,哂道:“周人以天地君亲师为尊,我既然已经拜了左宗主为师,他便是我的长辈,再说了,我已说过,我受罚乃是理所应当,还请娘娘不要为难我师父。”
“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小丫头,我倒有一桩巧合的趣事,不若你替我解答了,我便告诉你那老鬼现下是死是活。”
“请讲。”
合欢袅袅起身,将她逼到床脚,脸上笑意媚然,眼神却冷的很。“宫中那日伤了一个小贼,本宫正要着人验伤去拿人,你师父便将你打了个半死不活……”她指尖在贺苏苏肩头掠过,嘴角笑意压下些许,显得森冷。“整个后背血肉模糊,也瞧不出原先受过伤没有。你说这巧不巧。”
合欢香咄咄逼人递在鼻尖,贺苏苏呼吸一滞,心跳却不由自主的加快,她对上合欢的眼睛,坦荡澄澈。“娘娘以为,那小贼是我?”
正常人在面临逼问的场景时,都会下意识心跳加速,能保持平常的,反而有异常,要么是真的心里有鬼,早有准备,要么是对情绪把控到极致的天才。贺苏苏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这样的反应,殊为正常。合欢目光敛了敛,嗔笑:“那你是么?”
美人娇媚甜蜜的笑,宛如一把开刃的钩子,短短四个字,无论怎么回答,都似乎能剐掉一块肉来。贺苏苏锦被下的双手无声蜷紧,面上绽出一个温软无害的笑:“娘娘觉得我是么?”
作为一个写过毕业论文,出了实验室还要为SCI发愁的研究生,她也曾对废话文学有过深入的研究。合欢忍俊不禁,咯咯笑出声“看来苏苏半点不怕本宫,竟与本宫耍起小聪明来了。”
这话换了任何一个被合欢审问过的人来听,都足以吓到腿软,贺苏苏不知者无畏,将左慈的混不吝学了个十成十。也笑道:“娘娘温良可亲,妾身自该敬您畏您,实是真的不懂才不耻下问。”
“嘴可真甜,本宫当真是欢喜的紧。那小贼神出鬼没,连宫中影卫都能躲过去,想来武功甚是高深,与苏苏自是没有干系。”
贺苏苏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垂眸掩饰眼底情绪,温声道:“妾身不能为娘娘分忧,实在愧疚。”
“你当真这么想?”
“日月可鉴。”
两人目光交接,贺苏苏心底只想起了一句话: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这次大都之行,除毒术外,最见长的当属她的演技。但合欢愿意陪她演,她求之不得,最起码匈奴人还肯保持着这种表面上的友好,让她能有缓息的机会。“那日你入宫之时,曾说要与本宫平起平坐,现下便有一个机会,端看你握不握得住。”
贺苏苏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再过几日,便是大都贵族一年一次的秋狩,于焉支山脉,陛下亲率百官围猎。届时陛下会带本宫前往,你便做本宫的贴身婢女,随身伺候左右。本宫自会想法子,让陛下注意到你。”
话题转的太快,贺苏苏一时无言以对,合欢亦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捏捏她的脸颊,笑吟吟“就这么说定了,这几天速速将身子养好,本宫会命人送来祛疤的膏药,务必让你背上丁点儿伤痕都留不下。”
合欢说罢,带着一缕幽香飘然而去,贺苏苏许久才咋了下舌,百思不得其解。这些老狐狸,又想玩什么花样。不过合欢有句话说的不错,她确乎应当将身子速速养好,合欢宫中吃穿用度皆是上乘,连伤药也用的是一等一的,加上左慈放了水,伤口愈合的极快,已经结了粉色的痂。钢鞭痕最是难消,贺苏苏有时对着铜镜看到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也会想着要消掉,但转念一想,等此间事了,尘埃落定后,她多半会带着团子归隐山林,行医之人素来淡漠,对皮囊亦不甚在乎,消不消其实也没什么所谓。想起团子,便又是沉沉一叹,她已探到天字牢房里关押着几个中原人,不管是不是团子他们,都得找机会去再探一次。若真是团子他们被关在那鬼地方……路过的那几个牢房的惨状如在眼前,贺苏苏只觉心急如焚,她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若是有半点闪失,她定要在这大都皇宫中狠狠的下一回毒,少不得让匈奴人狠出一次血。正胡乱想着,外间有人敲响了门,宫女甜美嗓音娇娇道:“宫主命我等伺候娘子沐浴。”
合欢道要将她身上的疤祛除,日日要她泡一种草药汤,绿稠稠的一大桶,贺苏苏只能辩出其中几种确实是疗伤除疤的良药,其余的倒认不出来。对这等小事,贺苏苏素是逆来顺受的,颔首应了声,便让宫女进来,俄顷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提着热水将浴桶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