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从观感,还是艺术角度上来说,都丑的十分出奇。文士见她看着匾额神色莫名,不禁得意,“这匾乃是城主亲手所书,城主夫人称赞其有龙蛇之势,且体现了城主不拘小节的豪爽性格,城主特地命人装裱起来做成匾额,神医以为如何?”
贺苏苏嘴角微抽,神色正经:“甚好。”
城主夫人若是生在她的时代,语文阅读理解一定能拿满分。塔尔干如此富庶,城主府外面看着也好生气派,本以为里面定是奢华无比,没曾想朱红色正门打开,里面却十分简洁,甚至比不上黄石关那个腐败县令府邸的十分之一。一进门便是一片空大的演武场,刀剑斧钺,十八般武艺俱全,一女子手握长枪,呼喝生风,煞是干净利落,贺苏苏心底暗叫了一声好。女子长枪游龙,气贯如虹,枪尖掷向木架,利索的收了个尾,抬眼望过来,眉眼明艳,面若桃李,极富西域风情。她笑了笑,潇洒跳下演武场,清脆嗓音朗朗传来:“这位便是师爷所说,连日在城中义诊的神医?”
文士和两壮汉恭敬俯身行礼:“夫人。”
这便是城主夫人。贺苏苏叉手作揖:“民女苏贺,见过城主夫人。”
倒与她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本以为塔尔干城主那般英雄人物,内子会是个温柔贤惠的温婉女子,没曾想这般飒爽英姿,一时让她心生好感。“不必拘礼。邹容有客,暂时过不来。神医是随我到侧厅坐坐,还是先去看看絮儿?”
“先去看病人罢,夫人唤我苏苏即可,神医二字,不敢当。”
城主夫人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率先走在前面。“絮儿,歇下了么?”
来到邹絮所住的角楼前,城主夫人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敲门都敲的小心翼翼。片刻后,屋中传来一声轻咳,一道嗓音柔柔道:“母亲,进来吧。”
屋中弥漫着清苦的药香,帷幕后坐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女,苍白如雪,即便屋中烧着地龙,也仍戴着毡帽,穿着厚重的羊皮袄子,身上还盖了两层厚厚的棉被。虽说如今已是冬天,塞外更加清冷,却也不至于如此,房间里的空气近乎沉闷浑浊了,这少女瘦弱的身躯几乎要被衣物压垮一般。即便如此,少女依旧一副很冷的模样,瑟缩着蜷进被窝里。城主夫人忙回头:“快将门关上,莫让风吹进来!”
婢女将门窗紧紧关上,地龙烧的旺盛,闷的贺苏苏有些头晕。她上前请脉,从被褥中伸出一支瘦骨如柴的手,好似轻轻一碰就能折了,小心翼翼把了脉,贺苏苏微讶。“令爱可是早产儿?似乎经脉中还有暗伤,可是尚在腹中便落了隐疾?”
城主夫人一怔,再看她时,神色中多了几分重视。“絮儿出生那年,不巧遇上强敌来犯,我夫君出城迎敌,城中竟也摸进一伙贼人。那时我已怀了絮儿八个月,不得已提枪迎敌,不慎跌入寒江,导致絮儿早产,且十分畏寒。”
这些事若有心打探也能打听的到,但手底下的幕僚已经检验过,这女子自入城后至今,从未打听过城主府的事。是以,能看出这些,定是有些真本事的。城主夫人怜惜的望着榻上的女儿,轻声:“以往找过的大夫都说,絮儿先天不足,有早夭之像,我和夫君不信邪,耗费心力建了这间暖阁,日日以名贵药材吊着命,竟撑了十余年。”
不仅早产,而且还在娘胎里就受了寒,能活到现在,也亏了是塔尔干城主的女儿,有这财力吊着命。贺苏苏敛眸深思。“苏苏姑娘,可,可是没有法子?”
“夫人误会。民女确实有个想法,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娘但说无妨,这些年,我们已用过无数的方子,只要有希望,总想试上一试的。”
榻上少女垂眸,神情凄婉低落。贺苏苏在屋中转了一圈,那股子窒闷感愈发明显,闷咳一声道:“前朝有位姓吴的名医曾说过,病理发于疠气,疠气流通于空气之中,依呼吸传入肺腑,以致疾病。预防疠气入体,最为快捷有效的方法,需要保持室内通风良好,空气流通。”
寻常人没病在这屋子里闷一日都要闷出病来了,这屋中一丝风也不通,从心理上便对邹絮的身体无益。城主夫人怔了一瞬,悻悻:“可絮儿甚是畏寒,如苏苏姑娘所言,大开窗门,再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并非是要大开窗门,只是要确保屋中空气流通。”
贺苏苏走至厢房一处,将窗户打开,一股冷风迎面而来,顿时让她的窒闷感消散不少。“如此处,有屏风格挡,风吹不到絮小姐,亦能让清新的空气进入。”
城主夫人站在屏风后,确实没感觉风吹过来,便也就妥协。“还有,絮儿小姐身子骨弱,这些被褥衣物的重量只怕已经倍于她。夫人可有想过,若恰有不慎,又恰好无人在旁伺候,小姐如何挪开这些泰山压顶般的累赘?”
邹絮目光轻柔似水,几未察觉的点了点头,显然也对这时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累赘有些无奈。“可……”“絮儿小姐的根骨,我会开药调养。只是根骨易养,体魄却需城主与夫人配合。”
城主夫人愕然:“姑娘请讲。”
“我这有一套拳法,是强身健体之用,老弱妇孺皆适宜。夫人若信在下,便不要再将小姐拘无深闺之中,穿得暖些,时常出去走走,在演武场练练这套拳法,相信不出一年,小姐的身体就会有所好转。”
城主夫人皱眉,眼中多有迟疑,她这女儿比菟丝子还娇弱,吹了风便要发烧,平日里连下人进屋都要先在暖阁里煨热,去了寒气才敢上前伺候。这女大夫倒好,竟直接叫她女儿去练拳!演武场上风吹日晒的,像什么话。贺苏苏见她神色,叹了口气,也不勉强,将拳谱递给一旁的下人,温声:“民女才疏学浅,仅有这点微末法子。夫人还是另请高明罢,民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