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晌,必空大师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般,他声音带着微微颤抖。“依老衲看……郡主被邪祟侵体的时间尚短,只需要做个法事就能悉数清除。”
这话让众人皆是一愣。纪令霓骤然拔高了声调,“大师前头不是还说她邪祟侵体,连大房的院子上空都弥漫着一股邪祟之气吗!”
必空支支吾吾,“老衲……老衲功力不足,一时间看错了也有可能……”纪衡脸色一沉,他看向必空大师逐渐仓皇的神情,心中的怀疑逐渐成了笃定。他冷喝,“什么猫猫狗狗都敢跑到我纪府上招摇撞骗了!”
“来人,将这名蛊惑人心的妖僧拖下去!”
必空脸色煞白,纪老夫人却是在此时出声阻拦,“等等!”
“娘?”
纪衡错愕。从始至终都在沉默的纪老夫人被胡嬷嬷搀扶着走出,她看着必空大师,双眸泛着精芒。“必空大师,我与慈悲寺方丈乃多年旧识,你年轻时便跟着他,老身念着一点你与他的香火情,便不对你如何。”
“只是,日后就不要出现在京中了。”
必空大师如释重负,他像是逃了一命般,拱了手后带着年轻和尚忙不迭的跑了出去,连落在法坛上的东西都忘记拿走。严肃的开场就以如此荒谬的结局落下,杜氏和纪令霓看的目瞪口呆,两人面面相觑,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失望。还以为这一次能把纪令月拉下水,没想到这劳什子老和尚外强中干,神神鬼鬼铺垫了那么一长串,说到一半莫名其妙的改了口,灰溜溜的滚了出去。而他改口的原因,跟纪令月八成离不开干系。纪老夫人面色凝肃,她看着纪令月,眼神深深。果然,她问道,“月儿,你是怎么看出他有问题的。”
纪令月道,“很简单,从他说我是恶念造成邪祟侵体的那一瞬开始,我就不信任他。”
“我若是有恶念,祭天大典那一夜就不会救人。”
她淡淡扫了众人一眼,视线最终落在纪令霓身上,“我若是有恶念,那么那些暗中害我的人成了什么,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吗?”
纪令霓被她堂而皇之的一瞪,脸色顿时不自在。罢了她回过神来,这件事又不是她的错,跟她有什么关系?然后她也瞪了回去。纪老夫人这才开口,“好了,今日的事情只当不知,不要让老身听出什么胡言乱语来了。”
说着,她经过各院的主母身旁时,又是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清楚吧。”
叶氏等人颔首。这一场看起来轰轰烈烈的闹剧,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原以为这件事情会随着时间消淡,没想到,一股流言突然在京中传开。“传闻一名得到高僧途经纪府,察觉纪府上空邪祟缭绕亲自登门驱邪,没想到那个邪气的源头是清河郡主纪令月。”
茶馆内,自诩有清晰消息来源的茶馆说书先生说得头头是道。“那高僧见郡主的宅院上空邪气盘旋,顿感不妙,于是使出不少佛门法器,才将那邪祟镇压。”
茶馆先生说的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就像他当时在场一样。一人好奇道,“好端端的,纪府怎么会有邪气缠绕呢?”
“嘿,你还真问对点了,我刚要说这件事。”
这个茶馆先生抬手一捻他的八字胡,神秘兮兮道,“听说那位郡主……是被传说中的黑巫祭附体了。”
那人露出惊讶之色,“黑巫祭?这种不是只在书中存在的东西吗,怎么可能……”茶馆先生摆了摆手指头,他眯起小眼睛。“怎么不可能,我们没见过的事情,不代表不存在啊。”
“这世间稀奇古怪之事数不胜数啊……”那人摩挲着下巴,想了想,突然道,“说起来,那位郡主近些日子倒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情。”
“先是在尤国余孽手下死里逃生,接着又是船舫上险些出事。”
“两次险些失了性命,这些太背了些,这么说来,倒真像是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周旁的人渐渐开始嘀咕琢磨了起来,这话越传越烈,整个茶馆的人都谈论了起来。站在楼梯旁的人影身形一动,扭头走上了楼。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杯盏,听到靳一把楼下所有人交谈的内容一五一十的道明后,微微一顿。陆淮琛身形慵懒的倚靠在椅背上,他扭头看着窗外簌簌作响的树叶,鲜绿的色泽泛着盈盈绿意,带着几分干净的气息。那抹鲜活的绿意却被隔绝在他仿若蕴着黑色雾气的瞳孔前。斜落进来的日光被轻纱割碎,斑驳的落在他如神祗般的容颜上,陆淮琛微微抬起眼皮,眸中深深划过一抹厉色。“她要那个老和尚,是去对付纪家丫头的?”
靳一听出他语气的沉色,心内微惊,陡然跪在他身前。“主子恕罪,是属下办事不利,未查清薛妙的意图。”
陆淮琛搭在桌上的指尖一敲,这一瞬竟有一息凌厉的风刃激起,将眼前的杯盏震得四碎,杯中茶水无声溅出,打湿了桌面。“把那个老和尚抓过来,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问清楚。”
靳一抬头,他察觉到陆淮琛的情绪竟有如此大的波动时,心内是极其震惊的。他家主子从来都不曾流露出这副模样过。难道……是为了纪三小姐?见人半晌毫无动静,陆淮琛眸光淡淡一瞥,“怎么,听不懂。”
靳一回过神来,拱手应下后连忙退了下去。陆淮琛蹙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难道是最近的训练力度太松懈,连靳一的反应速度都变慢了?看来是时候亲手去操练那帮家伙了。此时,东边一处宅邸内。薛妙坐在亭中,系着轻薄的披风,拿着鱼食漫不经心投喂着亭侧池塘中的鲤鱼。锦春正将最近京中流传的事情说给她听,薛妙那带着几分病气未愈的脸顿时扬起笑意。“黑巫祭附体?这帮人传出的谣言果真没有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