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淑芳愣在了那里,等到她醒悟过来,追到楼梯口的时候,张晨已经走到了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顾淑芳大声叫道:“你不要走!”
张晨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他听到顾淑芳嘤嘤地哭,他觉得自己只要停下或者回头,他可能就再也走不掉,也不会走了。 张晨一路急走,走出了门口的那条弄堂,走过了文明东路,等他走到博爱南路,这才放慢脚步。 张晨就像一匹老马,几乎不加思索,就沿着自己每天走过的熟悉的道路,下意识地往前走。 他走过了博爱南路,走到了那个三角地带,他从挎着冲锋枪的武警战士面前走过,走到了东湖招聘墙,这里的灯光都熄灭了,一片漆黑,但还是有两三个人,打着手电在看墙上的招聘启事,他们的脚边,堆着一堆的行李。 张晨走过了海城公园,接着就到了大同路口,张晨上了天桥走到对面,海秀路上,还是热闹非凡,但热闹都是热闹在靠海城宾馆和望海楼的这边,站在路边上的那些女孩子,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张晨,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她们今天的第X个客人。 有擦皮鞋的闲着没事,用台州话在叫“度娘,度娘!”
,被叫做度娘的女孩子,看了看他,一脸的嫌弃,走开几步,站到了更远的街边。 再往前走,就是望海楼了。 一路经过这些熟悉的地方,没有一个能让张晨停下脚步,脂粉气浓烈的香水味和烤鱿鱼的气息一起扑来,张晨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如果不是知道刘立杆和小武很可能还在刘芸那里,张晨第一时间毫无疑问,会跳上一辆蓬蓬车或者摩的,去滨涯村,但现在他也不想去了。 走到了望海楼门口时,张晨心想,或许可以去办公室,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带,没带钱包没带钥匙没带BB机。 张晨也不想去望海商城和那个临时大堂,他现在没有心情和那些班组长讨论工作上的事,他甚至都不想看到他们。 但张晨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有些疲软,比身体更疲惫的是他的心,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瞬间苍老,步履蹒跚了。 张晨走进了望海国际大酒店的大堂,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大堂里还是进进出出的人,从楼上下来的很多人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对这些从大陆来的人来说,花花世界的一个晚上才刚刚开始。 张晨闭上眼睛,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他到现在也不相信,在自己就快瘫软下去的时候,怎么还有力量掰开顾淑芳的手,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愿意就那样瘫软了,把一整个世界都抛诸脑后。 他听到了顾淑芳嘤嘤地哭,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心疼和失落。 他听到了顾淑芳说我不管我不管,我不放你走。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一种力量让他掰开她的手,他或许就不会走了。 他听到顾淑芳声嘶力竭地叫,你不要走!要是停下了脚步那他或许接着就会往回走了。 张晨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手指停留在自己的眼窝上,用力地掐着,直到自己感觉到了疼,感觉到眼球都快蹦出来了。 冷静下来想想,自己这样做是对的,那一个莫名地,让他掰开了顾淑芳的手指的力量是对的,他听到自己说淑芳姐,我不能……我们不能…… 他们确实不能,虽然现在他想到顾淑芳还会心痛,他想到顾淑芳这个时候一定很难过的时候,他更心痛,如果现在顾淑芳泪眼婆娑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把就抱住她。 但他们确实不能,不管怎么说,她还是符总的妻子,而符总是自己的老板,如果他没有走开,张晨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就没有办法再面对符总了。 也没有办法面对金莉莉了。 在他二十几年的经历里,他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有夫之妇发生什么关系。原谅他们还是保守的一代,一个不会和一面之交或只有言语交往的异性,开口就能约P,还让人自带套,甚至很讲究地要求是001的一代。 对张晨来说,有些界限是不能跨越的,张晨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虽然这个社会,几乎没有人在乎你有没有分寸,很多时候,自己这种谨守分际的姿态有些可笑,有些落伍,就像唐吉坷德,毕竟时代已经开始遽变。 或者说是一种生性的胆怯和拘谨,这种胆怯和拘谨,让张晨无法突破底限,肆无忌惮地干一些事。 但也就是这样了。 坐在那里,张晨发现自己今晚没有地方可去了,他不能回文明东,冷却的时间太短,他还无法面对顾淑芳,他觉得只要他回去,今晚,顾淑芳会不管那房子里有没有其他的人,都会冲下来楼来找他,他太害怕这种局面了。 他也不能等会再去滨涯村,他觉得自己的心绪已经够乱了,无法再面对这样那样的诘问。 如果可以,他觉得他最想去的是小昭那里,小昭什么也不会问,但她会用她那双柔软的手,替他按摩,让他睡着,他觉得他现在太需要什么都不想地睡上一觉了。 我累了。 但他也去不了小昭那里。 张晨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去时,感到有些悲凉和滑稽,你他妈的怎么让自己到了这个境地。 张晨觉得口干舌燥,大门外面就有清补凉,但他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 张晨站起来,走向前台,前台的几个服务员,都是熟识的,他想去问她们要一杯水。 前台的接待小姐看到张晨过来,微笑着问:“张总,你要开房?”
张晨说没带身份证。 接待摇了摇头:“不需要。”
张晨说:“也没带钱包。”
接待笑了:“没有关系,反正你人押在我们酒店。”
张晨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就和她开玩笑说,好,那我就要一间。 没想到接待啪地就把一个钥匙牌拍在柜台上,和他说:“六零九,给你。”
张晨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还有这么大的面子,他赶紧拿了钥匙,说了声谢谢就上楼了。 进了电梯,张晨想起了昨晚的事,自己也感到荒唐,这他妈的,两个晚上,怎么都莫名其妙就开了房。 …… 第二天上午,张晨去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关着,张晨就坐在门口等,小武有办公室的钥匙,他想等小武来,开了门,再问他要一百块钱,去前台把房钱结了。 小武没有等到,却先等到了小林,小林拿着他的包和钥匙、BB机,交给了他,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张晨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你怎么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家,门和灯都开着。 张晨笑道,有急事跑这里来了。 小林狐疑地看着他,张晨自己也感到这个谎撒的太蹩脚,这么点路,你就是有事跑到这里来,那办完事,也可以回去了,干嘛坐在这办公室门口,再说,工地上有屁的事情,需要你在这里一个晚上。 小林应该是从昨晚回去,到今天早上起来,一直都看到他的门开着,灯亮着。 张晨不好再说什么,他拍了拍小林的肩膀,和他说:“你真聪明,知道帮我拿过来,我办公室都进不去,正想回去拿。”
小林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嘴里嘀咕着,张晨又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张晨叫道: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小林转过身,这一次他没有顾左右,而是看着张晨,和他说:“是老板娘让我给你拿过来的。”
那就是顾淑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