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芬辞去“锦绣中国”董秘的职务,现在是职业画家,更准确说,是半职业画家,她也和小树一样,成为了“河畔油画馆”的驻馆画家。 姚芬很喜欢驻馆画家这个职位,没有什么压力,每天的工作就是画画,和职业画家区别不大,但又每天和外界发生着联系,不像职业画家,每天在画室里闭门造车,那样也太闷了。 每天,两个人都要睡到中午才起床,阚向东放在姚芬的爸妈那里,由他们带。 起来了,洗漱完毕,喝点牛奶,吃点面包,有时候姚芬会动手煎几个鸡蛋或者培根,就算是早餐,吃完之后,两个人去“河畔油画馆”,在那个敞开的工作室画画。 要是时间还早,没到十二点,他们洗漱完毕就会出门,去张晨家里吃中饭,吃完中饭,再走去“河畔油画馆”。 工作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和原来一样,小树在工作室的那头,姚芬在这头,两个人互不打扰。 和原来不一样的是,现在来工作室看他们画画的人很多,到了不得不预约的地步,赵欣在门口安排了一个保安,每天只能是二十个人进去,有时手下留情,或者保安也挡不住那些巴巴的眼神,会多放两三个,再多,就会影响到小树和姚芬的创作了。 这些学习美术的小孩,背着背包,带着牛奶和面包,进来了,就在地板上坐下,看着小树和姚芬画画,一看就是一整天,看着他们怎么处理细节,怎么用笔和用刮刀,这还真的是最好的现场教学。 特别是在姚芬出名之后,来看她画画的人就更多,姚芬可以说是,他们每个人心中的偶像。 这些学画的孩子,有的还没到参加艺考的年龄,也有已经到了年龄,考了没有考上的,姚芬就更是他们的偶像,他们知道,姚芬也是考了多年都没有考上,没上过什么正规的艺术院校,但人家,现在照样成为了著名画家,作品大卖。 靠画画就能够养活自己,还过得挺好,哪个学画的小孩,心里没有这样的理想? 不知道的,以为姚芬是小树的老婆,沾了小树的光,很多作品,说不定都是小树帮助画的,但到了这里,实际观摩之后,觉得,人家确实是厉害,根本用不着小树帮忙,他们两个,就是各画各的。 小树画画的时候,后面有人在看,他很少会分心,很少和人交流,人家和他说什么,他也就用“嗯”、“对”、“没错”、“是的”这样简单的一两个字应对。 姚芬和小树不一样,她会轻声曼语,很耐心地和人交流,嘴里一边说着,手里还一边画着,一点也不耽误,有时候为了示范,还会打破自己的节奏,去画明明还没有准备开始画的部分,就为了让对方看清楚了。 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带着他们,站在小树的身后,和他们解释着小树的创作。 赵欣看到了,笑道:“姚芬,你可真够耐心的,开培训班的老师,都没有你这么耐心。”
姚芬笑笑说:“这有什么,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很理解他们。再说,我不是驻馆画家吗,驻馆,就要注意我们馆的形象。”
这让姚芬在这里大受欢迎,来这里看他们画画的小孩,很快把两个人区分开了,他们叫小树叫“大师”,叫姚芬“老师”,小树听到了,和他们说: “加一个字,叫我大师兄吧,我以前也是跟姚老师学的。”
姚芬白了他一眼,小树大笑。 虽然姚芬和那些孩子,大家都压低了声音,但挡不住人多,工作室里面还是整天嘤嘤嘤嘤声音不断,小树想了个招,他创作的时候,干脆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创作。 这样,别人看到他戴着耳机,也就不会来和他说什么,他连“嗯、啊、对、没错”都不需要说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赵欣在的时候,总是会过来叫他们,两个人就走去赵欣的办公室,三个人一起吃,赵欣不在的时候,保安会来叫他们,他们去赵欣的办公室,食堂的工作人员,已经把饭菜摆好在那里。 他们离开工作室的时候,那些小孩没有离开,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吃着面包,喝着牛奶,互相交流着,有毛手毛脚的想趁着小树和姚芬不在,去动他们的画具,马上会被其他的人制止。 等小树和姚芬回来,一切又继续。 到了晚上九点,美术馆闭馆的时间,保安会进来,把所有的小孩们都请出去,小树和姚芬还在这里,外面展厅的灯都熄灭了,工作室里的灯还很明亮,他们会在这里,一直工作到凌晨两三点钟这才回去。 工作室里其他的人都走光之后,小树会取下耳机,两个人一边画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画累了,有时候小树会走过去,在姚芬身后的圈椅里坐下,看姚芬画画,有时相反,姚芬会过来看小树画画。 到了后半夜,小树会点外卖,这是他们的夜宵,也是他们的晚餐,晚餐是他们最隆重的一餐,小树会点很多吃的,外卖小哥送到了,只能送到下面门口的保安那里,美术馆里面进不来,保安会帮他们把外卖送上来,两个人就在工作室里吃饭喝酒。 吃完了,残汤剩羹就留在桌子上,早上搞卫生的阿姨会帮助清理,两个人继续工作一两个小时,这才回去。 有时候闭馆之后,到了十一点左右,两个人听到外面展厅的黑暗中,有什么动静,就会放下手里的笔,互相看看,会心地笑了一下,这个时候,不会有其他的人,肯定是张晨。 保安巡逻,会把展厅里的一路灯先打开,巡逻完毕之后,再把灯关了,只有张晨,不开灯,会在黑暗中,借助着幽暗的光线朝这里走来。 两个人站了一会,果然,张晨的身影就从黑暗中显影出来,出现在工作室的门口,两个人一个叫“姐夫”,一个叫“老大”,姚芬已经习惯了,一直还是叫张晨“老大”。 张晨进来,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和他们说,你们画你们的。 两个人就继续画起来,张晨会坐在圈椅里,看着他们画画,有时候忍不住站起来,会凑近去看,他盯着画布看一会,然后又坐回去,小树把笔递给张晨,问:“要不要过会瘾?”
张晨有时候摇摇头,有时就把笔接过去画起来,不过,最多只画两三分钟,就会把笔还给小树。 画几笔过过瘾也就算了,他到这里,最主要的,是要来闻闻调色油、松节油的气味,这种气味,才是张晨最想念的,它能够很快就把张晨拉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整夜整夜不知疲倦地画着画的回忆里。 张晨自己是画画的,他知道,要是一幅自己的作品上,有别人的痕迹,看着的时候,要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他和小树,都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合作的人,就是那些互相合作的画家,其实也是各画各的,比如你画人物的部分,他画风景的部分,最后让两个独立的部分,拼合在一起。 小树看到张晨,还会问一句:“我姐出差了?”
张晨点点头。 小芳要是在家,张晨半夜里一般不会出门,小芳不在家的时候,晚上一个人,他经常就会从家里走过来,到小树他们这里坐坐。 到了吃夜宵的时候,小树会问张晨想吃什么,点的比往常更多,三个人就在工作室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直喝到凌晨两三点钟,结束之后,小树和姚芬也不继续工作了,三个人一起下楼,张晨走路回去,小树和姚芬,把车扔在停车场,他们打车回家。 有时候,小树和姚芬会陪着张晨走到家,两个人继续沿着米市河畔走,一直走到了解放路,这才打车回家。 小树把手里的画笔放下,接着,姚芬也放下了画笔,他们听到从外面展厅,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知道是张晨来了,小树走过去,把工作室的玻璃门打开,一团冷气从外面滚了进来,外面展厅里的空调,在闭馆的时候就关了,工作室里的暖气很足,温暖如春。 张晨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小树叫着: “姐夫,外面很冷吧?”
张晨说对,很冷,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我姐还没有回来?”
“还早,要下个星期。”
张晨走进了工作室,小树把玻璃门关上,张晨脱下了外面的大衣,姚芬接过去,挂在衣帽架上。 小树给张晨端来一杯茶,张晨手捧着茶水,一边焐着手,一边看着小树今天在画的画。 看完小树的,张晨转到了姚芬那边,姚芬今天在画的,还是一幅组合画,把梵高的《麦田》,放置在一片雪地里,背景的那一片雪景,是清初画家石涛的《雪景山水图》,姚芬用油画把中国画的画意呈现了出来。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组合,一中一西,梵高的《麦田》似乎是要把这一片雪原点燃了,石涛的漫天大雪,似乎又正在把梵高的气焰压了下去。 临摹《麦田》,对姚芬来说得心应手,但要用油画笔去临摹国画,特别是要把国画中那种空灵的气质和笔墨的趣味呈现出来,很不容易。 姚芬指着那一片的雪野,苦着脸和张晨说:“还是感觉闷在那里,雪的那种味道没有出来。”
张晨想了想,和姚芬说:“你加一点蓝色试试,少加一点。”
“这样可以?”
姚芬问。 “你试试。”
张晨说。 姚芬在白色的油画颜料里,加了一点蓝色,试着再画,果然,落笔之处的雪原亮了起来,姚芬兴奋地叫道: “有了,出来了,老大,你怎么知道?”
小树也走过来,看着画布,眼睛亮了起来。 张晨笑道:“我小时候,我的房间在一楼,外面就是桔子山,下雪的时候,早上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雪亮,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都发着一种淡蓝色的光,所以我知道,雪其实不是白色的,它是含着蓝色的,你们去看毕沙罗,他都是这样处理的。”
“呵呵,还真是经验之谈哈。”
姚芬笑道。 张晨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是向南,张晨奇怪了,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向南打电话给自己干什么? 张晨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