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徘徊在医院产科走廊,坐立不安。所有最坏的打算都在脑海里转了一遍,即使此刻他正握着我的手,软语安慰,但我心头的担忧和恐惧依然抹不掉,也挥不散。五分钟前,我躺在B超室里做孕检,突然被告知胎儿可能有问题,让我出去等一会儿,她请其他医生再来看一遍。开什么玩笑?我的宝宝不是一直很健康吗?让我等一会儿?我怎么能等得了?一会儿又是多久?但我吞下了这一系列问题,挪出B超室,把这个疑似坏消息告诉了门口正在安逸刷手机的老公。我俩眼巴巴地望着走廊尽头,希望那位“其他医生”快点现身,因为我的心就要不跳了。是的,它刚刚狂跳不止,快要蹦出来了,但是现在它又缩成了一团,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挪住了一样。我想呼吸,我想知道答案,我想得到解脱。 二十多分钟,当我快要急哭了的时候,她来了。是位女医生,还挺漂亮。我听到她喊我名字,我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念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这是我的一个小习惯,每当遇到沟沟坎坎,我都会这么安慰或者欺骗自己。她看得仔细,和之前的那位医生不时讨论着什么,我零零星星听到了肠道,扩张,积液,暗区,有问题等词汇。每个字都不亚于一个手雷,砸在我的心上,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口子。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站起身的,也不记得是怎么从医生手中接过那张化验单的,我只记得当我看到单子上“胎粪性腹膜炎不除外”这几个字时,心里充满了疑惑,焦虑和一丝的愤怒。我愤怒那个漂亮女医生怎么能如此轻飘飘地下了定论,下了定论之后怎么又能如此轻飘飘地走了,甚至没有看我一眼。这件事仿佛和她毫无关系,她内心深处真的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吗?是啊,我怎么能怨医生呢?这事确实和人家无关啊,又不是她钻进我家宝宝的肚子里,搁置了一个有问题的肠道。我开始拿着手机疯狂地搜索“胎粪性腹膜炎”这六个字,越看越心惊。如果这个病当真确诊的话,是需要手术的。那么小小的人儿,肚子上就要挨一刀,这让当妈的我怎么活啊?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嚎啕大哭。他拉着我的手,我任由他拉着向诊室走去。“别哭了,现在不是还没确诊吗?手机上说?那能可信?百度看病癌症起步。”
“不是百度。”
“那你在哪查的?”
“抖音。”
“抖。。。那有什么区别?乖先别哭,咱先听医生怎么说,你别老自己吓唬自己啊。”
我顶着一双核桃眼坐在了医生面前,医生表示自己之前也没遇到过类似病情,需要请示一下科室主任。我坐在凳子上一抽一抽,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这期间他一直陪伴着我给我安慰,虽然反反复复都是相同的几句话,但确实分散了我不少注意力。“住院吧,现在就办理手续,明天剖,剖出来之后宝宝就可以接受相应的治疗了。”
“医生,我们宝宝这个情况是不是需要开刀啊?”
“还不能确定,需要等宝宝出生之后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治疗方案,如果严重的话确实需要做手术。”
我看了他一眼,传达了一个“我没说错吧”的眼神。他的表情少有的凝重。“我去给咱妈打电话,让她把东西都带过来。”
我木然地点点头,趁着他东奔西跑地办手续,打电话,做核酸的空档,我自己站在走廊里,又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可能有一小时之久,他轻声说道:“妈来了,别哭了,走,咱一起去住院部。”
我就这样被他俩夹在中间,慢慢向住院部走去。这时的我,已经哭够了,理智也恢复了大半,有能力回答来自我妈的各种发问,也有心思张望一下路上的花草,以及留心一下食堂的位置了。来到住院部,剩下的便是例行检查。正当我的情绪慢慢好转,打算先吃点东西养精蓄锐之时,医生的一番话又把我打回来了黑暗的谷底。那是下午三点多,我俩被叫进了一间屋子,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医生用欢快地语气说道:“我已经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四点半剖,我们这儿没有儿外,剖完之后你(她指着我老公)跟着孩子转到儿童医院做手术,那边有专人接待。你(她又指着我)还呆在这儿。我都替你们联系好了,一会儿救护车会过来拉人。”
转院?手术?四点半剖?这里有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位医生的语气如此欢快?是为了打消我们心里的阴霾吗?当时的我肯定脸色难看极了。我快步走到病房,打算联系其他医院的医生,寻求一个更加妥善的方案。我怎么能够和我的宝宝分开呢?如果我的宝宝真的要做手术,我也应该候在手术外啊。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淡定地先找领导请了假,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几天的班肯定上不了了。然后又联系到了一位妇科医生,通过她的帮助,我们顺利转到了那所医院的产科。“走走走,快走。”
“你慢着点儿,看路。”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家曾经我们市最好的三甲医院。没想到就这十来年的功夫,它便已经凋零了。晚上九点多,折腾了一整天的我,终于可以躺下了。我躺在新医院的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脑海里不断蹿出“胎粪性腹膜炎”六个字。我久久无法入睡,谁知明天迎接我的又会是怎样的检查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