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窑洞正中起了一阵白色旋风,打了几转,从中跳出了先前那只白色的老刺猬。“伯尘仙,这么急急的唤我,出了什么大事?”
刺猬边说边向伯尘行礼。伯尘轻轻将孟琳放躺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起身也恭敬的还礼道:“刺猬仙公,烦请你来为帮孟琳疗伤,她和下作鬼搏斗,失血太多。但刚刚我用法袍为她祛除邪气,她的痛苦并未减轻。现在又昏死过去。你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刺猬来到孟琳身边细细观察伤口,又嗅了嗅,道:“此伤是阴阳双造,尤其阴气已侵入她的骨髓,虽可治好,但需要时间长些,伯尘仙莫急,有的救。”
“好。”
伯尘踱步到门边,背着手,伫立静默的想着心事。刺猬仙把孟琳的手腕拉过来,将爪子搭在上面仔仔细细诊脉。只几秒,它便摸出了异样,倒吸一口冷气,“啊”的失声叫起来。伯尘转身问:“怎么?”
刺猬仙支吾的说:“这……她……怀了阴胎?我再看看!”
伯尘失望之极,心心念着不要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刺猬仙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从孟琳的上腹部划到下腹部,落在丹田处,片刻,笃定的说:“是鬼类的阴胎,而且……应该不止一个,至少五六个啊!”
“什么?!”
伯尘惊的往后一退,呆在那里。这时,那只奄奄一息的绿鬼,突然哈哈的笑起来。这笑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伯尘,他那高冷的脸上凝聚了决绝的仇恨,眼中的杀意弥漫开来,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刺猬仙茫然的看着这态势,还未醒过味儿来,伯尘已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插入绿鬼的后背,穿透了它的心脏,然后又将木簪拔出,一股脑刺进绿毛鬼的头颅内。绿毛鬼嘴里呲出一口气,浑身冒出墨绿色可怖又恶心的 “血液”,伯尘伸出手腕,他的那个法力点开始吸走这些绿血,到最后,绿鬼只剩下两颗眼珠,被伯尘拾起收入一个小袋子里。他果真灭了绿鬼的元灵——灭灵要依次刺穿它们的胸部,头部,就像我们人类死亡标准,是心脏死亡和脑死亡一样。刺猬仙忙问:“这是导致孟姑娘怀了阴胎的鬼吗?”
见伯尘点头,刺猬仙急的直跺脚:“伯尘仙怎能如此莽撞!他被灭灵,怨气会注入阴胎,它们又没了父血的约束,就会一直折磨孟姑娘啊!”
伯尘心口一紧,然后发狠的说:“你把它们堕掉!”
刺猬仙无措的说:“这可难为我了!这几胎的阴气串在一起在身体内游走,非常难堕。况且,我只能处理动物仙胎,仙鬼胎还需鬼医处理才行。”
伯尘叹气道:“现在到哪儿去找鬼医!”
刺猬仙想了想说:“西蒲山南侧尹涧泉边,有我一位故交,名叫瓯刖娘,是鬼畜双修,” 接着又掐指算了几下,“她这几日正好得闲,你若真心要救孟姑娘,可以去找她。只是她因为当初得罪了冥界,被砍断双脚,你只能背着她来。”
伯尘紧锁的双眉舒展开来,但还是不放心:“寻找这个地方,说服瓯刖娘,再背她过来,这些我都能办到,只是这段时间,我怕孟琳挺不过去。”
“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刺猬仙也没了办法。伯尘看着孟琳,沉吟片刻,在屋内踱了几步,来到床边,手指轻轻扒开她的嘴,然后俯身将头贴近孟琳,他的唇“吻住”她,舌尖拓开她的口腔,咽喉。伯尘默默的运气,伴随胸腔内一股金色的光芒散发出来,移到嘴里,又滑进了孟琳口中。“不可!”
刺猬仙慌忙上去要制止,“你没了内丹,万一路上出了意外情况,怎么办?”
伯尘却一摆手,示意他心意已决。这颗内丹被伯尘用舌尖顶入孟琳咽喉,气管,入了腹内,他才起身,脸色有些虚白,额上也冒出细密汗珠。“现在只有我的内丹能暂时压制住阴胎的邪气。我总不能让她处在危险之中,她是为了我才这样的。”
说罢,他整理好衣冠,犹豫了片刻,问刺猬仙:“那下做鬼未曾与孟琳做夫妻之实,怎么会有了阴胎?”
刺猬仙得知这下做鬼正在渡七劫后,点点头道:“渡劫的男鬼,其精气分两部分,一个是形,一个是气,任何一个进入女仙体内,都可以形成阴胎,并非一定要具备形的交合。我看,应该是它趁着孟姑娘肩膀的伤口,精气输入了进去,形成了阴胎。”
伯尘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嗯?此处是否应该有偷笑和联想?)他叮嘱刺猬:“我现在就动身,若有鬼怪来袭,我会叫裴羲过来帮忙,还托二位尽心尽力照顾孟琳,等我回来。”
刺猬点头应允,伯尘化为一阵清风,窜入漫无边际的黑夜中,遥奔而去。孟琳像植物人一样,深沉的“冬眠”着。她的呼吸平缓而微弱,伯尘的内丹,和刺猬仙的营养药品,保证了孟琳的身体指标平稳。三天过去了,伯尘毫无音讯。这天傍晚,刺猬仙正给孟琳浸入一些营养药,忽闻远处隐约有滚滚沉闷的雷声,一股凛冽的凉风猛地吹开窗子,风中夹杂着一丝丝的焦灼的味道。刺猬仙走到屋外,举头观望,上方阴云密布,不时溜出几道闪电,周围被红色的妖气所笼罩。这红色转眼化为一团雾气,落地幻化成人形,原来是裴羲。他拉住刺猬仙直奔屋内。“你怎么来了?这雷声……难道是又来找孟琳麻烦的?”
刺猬仙问,因为他记得伯尘说过,有危险时候会派裴羲过来帮忙。裴羲怒冲冲的说:“伯尘在找死!”
“啊?”
刺猬仙糊涂了,“他去请瓯刖娘来给孟琳堕胎,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裴羲叹口气:“唉!伯尘把我召唤去,因为瓯刖娘认为这是孟琳的劫数,就不肯过来帮忙,伯尘为了说服她,私自去天庭改写了孟琳的命书。结果惹怒了天庭,这会子要押了伯尘去受罚呢!”
刺猬仙闻言大惊失色:“啊?伯尘怎么……!瓯刖娘自从被冥界砍去双脚,便处处小心,她既然认定目前的困境是孟琳的劫数,自然不同意来帮助堕胎!伯尘应该回来和我们商量,或者想别的方法,怎么能冲动的去做傻事呢!”
裴羲道:“事已至此,还需想想后面怎么办?”
刺猬仙问:“伯尘现在何处?”
裴羲还未回答,一道闪电劈亮了窑洞,紧接着响雷从从远处打来,房屋被震的噼里啪啦往下掉黄土渣。裴羲将红袍脱下,冲着屋顶和墙壁扔去,红袍变成一个大罩子,罩住了这间屋子。又将竹简里的字符召唤出来,钉在房屋四角。但外面风声呼啸,吹得这个窑洞外面的土掉了一层又一层,从屋内透过红袍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寒气和黢黑。门被猛地推开,伯尘急急的走进来。“你怎么能去天庭修改命书?!”
刺猬仙气急败坏的上来就质问,“你知道这要牵累多少人?”
伯尘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栗色榕木镀银边的小盆,递给刺猬仙,说:“我只要孟琳好好活下来!”
裴羲冷嘲热讽的插话道:“然后呢?你难不成是想娶了她?别忘了你还有瑶姝!”
“休得胡说!”
伯尘怒斥裴羲。裴羲也不甘示弱:“你如果为了利用孟琳,可谓自私至极,你若为了得到孟琳,那就是滥情!”
伯尘的脸色变得难看,但并没继续和他争辩,转身对刺猬仙说:“这是瓯刖娘的法器,可堕任何鬼妖之胎。待到孟琳腹部隆起五寸,显青并蠕动,出了腥臊气时,将此盆覆在她下腹部,万不可揭开。必要时候绑住她。直到整个盆变成墨绿色,贴上这个符,”他从袖中又取出一纸黄符放在桌上,“将盆埋在屋外一里地处,瓯刖娘自会来取。”
“好!”
刺猬仙小心的收好木盆和黄符,“那你?”
“我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伯尘无奈的说,“天庭决了心押我去受罚。”
这时一个巨大的闪电劈了下来,裴羲那变成罩子的红袍被烧着,火苗窜到黑空中。紧接着天空降下九道似火龙般的蓝紫色闪电,劈在窑洞周围,发出接连震耳欲聋的霹雳。瞬间疾风暴雨铺天盖地,冲刷着这小小的窑洞。裴羲懊恼的看着这窑洞,心疼自己前世的家,自己的袍子,眼看一切都要被毁了。刺猬仙着急的说:“伯尘!你赶紧取走孟琳腹内的内丹,没有它,你的天罚恐怕过不去啊!”
伯尘摇摇头:“内丹已经在她体内压制阴胎这么久了,如果取走,它们会加倍报复母体,这样的话,没等阴胎长到可以被堕掉的程度,孟琳先会被折磨死。”
听闻内丹在孟琳腹内,裴羲眼睛一亮,对刺猬仙说:“伯尘功力深厚,会挺过去天罚的。他又是盘古大帝的眼睫化身,天庭断不会置他于死地。”
伯尘将眼神盯在裴羲身上,看的他有些不自在。“裴羲,孟琳就交给你和刺猬仙公了,你尽职,我感激你,你若有不安分想法,”他凝视着裴羲的眼睛,“只要伤她一寸,我便灭你满门。”
裴羲脸色微变,随即让人捉摸不定的笑笑,阴阳怪气的说:“祝你渡劫成功。”
伯尘也回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会的。”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屋内开始渗水。伯尘来到床边坐下,用手轻轻的理了理孟琳那沾染了血汗渍变得发硬的发丝,他眼中有柔情,有感动,有担忧,还有不舍。然后他将长袍给她盖好,起身走向屋门。在门前,他停住脚步,回头用心的又看了看孟琳,仿佛要记住她的每一根头发,曾经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接着,他又环顾了这间窑洞的里里外外,便毅然推门而出。刺猬仙不放心的紧随其后。这时天上又降下几道耀眼闪电,劈在伯尘身边,瞬间幻化为几条粗壮的银色蟒蛇,浑身闪着映亮天边的火花。它们围着伯尘,贪婪的吐着信子。天上传出一个铿锵有力而洪亮的声音:“曾伯尘,你可知罪?”
伯尘并不惧怕,挺着腰身,神色沉静。“你可知罪?”
那个震撼的声音再次传来。伯尘紧咬双唇,剑眉微微蹙起,对着西边远望,他的内心矛盾的斗争着。“你可知罪!”
那个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提高声调又问了一遍。伯尘闭上双眼,一字一顿的说:“我知罪。一切我为,罚不得旁者。你住了雨,我跟你走!”
雨果真即刻停住了,窑洞也奇迹般恢复了原貌。一道银色光柱从闪电撕开的天际边,直朝着伯尘射来,巨大的冲力顶撞在他的胸口上,顿时天地都晃了几晃,他发髻里的木簪被震落,嘴里喷出几口鲜血。刺猬仙赶紧悄悄用脚踩住地上的木簪。那几条银蛇蜂拥而上,裹紧伯尘并不断缩紧它们的躯体,伯尘身形俱碎,化为一团团——如他的名字一样——尘雾,白色的,扬扬洒洒的,四散开来漂浮着,接着便被银色天柱吸走,带去了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