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昱菡只觉得床头柜上的手机在不停地响动，她毫无意识地伸手关了一遍又一遍，可那可恶的铃声就像影子一样始终纠缠不休。气急败坏的昱菡迷迷糊糊地抓起了手机连仔细看都没看就接起了电话，“喂！”
“你这个死丫头，给我开门！”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尖锐的带着戾气的喊叫声，昱菡一个激灵睡意一下子被这叫声给搅散。她清醒了一下自己的神智，看看窗帘缝隙隐约透过的光亮还有屋子里依稀可辨的景象，她确定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既然不是做梦，那这是……昱菡低头看了看手机，刚刚显示的最近联系人是韦女士！“老妈？”
昱菡觉得自己的头皮都有些发麻，她一只脚伸进拖鞋另一只却无处可寻，折腾了半天的昱菡好不容易从床铺下面掏出了拖鞋，手机的催命连环call再次响起。“来了来了来了，着什么急啊？”
昱菡小跑着奔了出去，门一开，果然韦女士神色气愤地顶在门口儿。“你还有心思睡觉？把你妈放在门口儿难道要晾一辈子吗？”
韦女士给了昱菡一个狠狠的白眼儿当作见面礼，眼皮下面一看就是因为睡眠不好引起的青黑。昱菡搓了搓头发，说实话，韦女士很少这么惩罚自己，一旦出现这样的状况，那就说明问题很严重。早些年黎汉生意遇到波折的时候出现过一阵，后来是大哥二哥学业上遇阻的时候出现了几次，近几年，昱菡倒是很少看到这个样子了。“我又不知道您来，您这……”昱菡觉得自己太冤枉，被责骂都没个好一点儿的理由。“淑敏，我说了等我一下的，你就是不听。乖乖女，爸爸给你带了早点了，一会儿洗漱后赶紧吃。”
黎汉提着两兜早点跟了过来。“爸。”
看着两位高堂一大早光临昱菡的心里掠过一丝不祥预感，她紧张地看了看黎汉，希望从这个和事佬眼中看出个一二，可惜，今天和事佬和颜悦色没给出一点儿有用的提示。“还知道吃！昨晚吃得还不够多吗？”
韦女士把那腋下鳄鱼皮小包往玄关柜上一摔，脸上的表情此刻已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兆了。“昨天晚上吃得还不够多吗？”
只此一句话，昱菡心里就凉了，看来自己是被人恶人先告状了。“老妈，先消消气，要不然陪我再睡一会儿？”
“睡什么睡？你知道不知道，你给我和你爸爸的颜面都给丢尽了！”
韦女士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的颜面丢尽了，我可没觉得！再说了，我的颜面是他一个恶人先告状就能给抹掉的？”
黎汉也是面带愠色，他把早点放在了餐桌上，气好像也不太顺。“恶人先告状？你到现在还觉得人家是恶人先告状？”
“不是恶人先告状也不是什么君子行为！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孩子约会，事后还找家长告状！你觉得这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吗？我跟你说了一个晚上了，就这样的男人，不找也罢！可你倒好，就是不听，非要来女儿这里搅了人家的好梦！”
黎汉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说实话，他黎汉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下可好，人家告状竟然都告到了家门，还竟是一些不入流的理由和借口，还什么吃得多了，举止不端庄了，没有社交礼貌了……“一个男人这么斤斤计较还配叫个男人？”
黎汉的抱怨果然印证了昱菡的担心，表面看起来憨厚老实的钟文良不知道说了什么，叫向来以完美高标准要求的韦女士觉得自己的面子和尊严受道了严重的挑衅，所以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一大早跑到昱菡这里来兴师问罪了。“这叫斤斤计较吗？难道你觉得这仅仅是对方的斤斤计较？如果你的女儿但凡做得大方得体一些，会给人家留下这样的口实？现在可倒好，人家告状到了家门口儿，相信很快，你家宝贝女儿的光荣事迹就会在圈里传扬开了。你还觉得这是小事儿？”
向来高高在上的韦女士只有叫人顶礼膜拜的份儿，现在自己的女儿被人这样贬低她当然受不了，当然不是受不了女儿被人贬低，而是受不了她韦淑敏的女儿被人贬低。说实话，昱菡虽然从小是在爸妈的百般呵护下长大的，黎汉和韦女士对她在学业上的要求并不是很高，可唯独社交礼仪这一块儿，韦女士还真是没少下功夫！可还真是瞎了韦女士的一片苦心，黎昱菡从小在这方面就相当不擅长。花费巨资报名的社交培训课硬是叫她给上成了睡觉课。“传扬就传扬！我黎汉的女儿还怕他们那些人传扬？”
黎汉眼珠子一瞪嘴角儿一瞥，任谁看这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爷派头。“还传扬就传扬！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但凡我要教育她你总是在那儿阻拦，但凡我要要求点儿她什么你就在一旁放水当好人。从前是还小也就算了，可现在，大学也毕业了，工作也参加了，这还这么不懂规矩的，你说说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
韦女士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无论说起了什么师，她总是能七拐八拐地拐到黎汉的身上，而且衔接起来毫无生疏感。“你这个人一直都这样，说话也找不到重点。而且不管说什么事情你都能找到我的不是！”
黎总的表情完全是一副身经百战毫不逊色的态度。昱菡呆呆地窝在沙发里看着老爸老妈争吵，心里一阵苦闷，既然来我这儿也是你们两个在吵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呢？一个哈欠没忍住脱口而出，立刻引来了韦女士的虎视眈眈。“那个……妈，您继续批评指教，我都听着呢。”
昱菡捂着嘴巴，眼里的泪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那是我要说到你的头上的吗？你自己想想看看，她从小到大哪次我要说教她不都是你在旁边百般的阻挠？就说这吃饭，我一直在说，是个女孩子，最好还是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是不是你说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要求大家闺秀，做真实的自己就好！现在怎么样？她倒是给你真实了，她真实的都要过了头了，人家看不惯了吧？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韦女士火力全开，完全忽略了黎昱菡才应该是这件事的主要矛盾。“这有什么错？吃饭就是吃饭！能吃就是能吃！就因为是相亲就要少吃一口的吗？难道相亲就要带着面具的吗？我看我闺女挺好，他看不惯就看不惯，我黎汉的女儿还看不上他呢！一个大男人，还在背后说人坏话，要说说得有点儿水平也是好的，竟然挑剔女孩子能吃！能吃怎么了？他要是赚不来一口饭钱他就直说，干嘛对别人说三道四！”
黎汉不服气地瞪起眼来。“你就知道跟我狡辩！人家是挑剔她能吃的问题吗？那是礼貌！是对人家的礼貌！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在男孩子面前大快朵颐你觉得合适吗？”
韦女士转过身去，就差脸贴脸地跟黎汉吵了。“合适！我觉得相当的合适！我黎汉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今儿还跟你说了，能在我黎汉手下混口饭吃的，那除了有能力以外还得有实在，我就看不惯那些个做做的人！我觉得我的女儿实实在在的就很好！”
黎汉梗着脖子，他自己的宝贝女儿，再怎样也要毫无原则地维护下去！“好好好！你都觉得很好！可现在怎么样呢？是人家打电话找上门来数落你的女儿的不是！还是因为吃相，你说说，你的脸面往哪儿搁？”
“往哪儿搁？我哪儿都能搁！我还告诉你了，我不但哪儿都能搁，我还能搁到明面儿上！”
昱菡看着老爸老妈你一言他一语唇枪舌战，如果是第一次看到这场景肯定会觉得紧张，可黎昱菡在这个家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这样的场景见多了，也就司空见惯了。她眼看着自己的老爸就要因为后劲不足剩下耍赖了，心里也暗暗地替他捏了把汗。本来昱菡可以为自己申辩点儿什么的，可为了彻底打消韦女士继续安排相亲的后患，她也只能看着老爸在油锅里煎熬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不要听信一面之词，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听，非要跑到女儿这儿来闹！”
黎汉道。“就知道你的脸面你的脸面，自己的女儿叫人说成那样，你这个当妈的不知道维护就知道帮着外人一块儿数落……你这晚上在家数落也就算了，还一大早地来这儿，你知道不知道，早上的睡眠对孩子多重要？你这耽搁了孩子的睡眠影像了身体你福德了责任吗你？”
黎汉看着昱菡一个接着一个的哈欠心疼的眼神儿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仍旧是二十年前那个小女孩儿，等着他这个爸爸去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