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仙姑被小哥的话惊了一下,但她已经准备了这么久,又怎会因为这一句话警告而轻易放弃。
小哥却没有再理睬她的问题,直接转身走出了帐篷。
霍仙姑微微叹了口气,神情难掩疲惫,但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她还不能休息。
三天后,山下留守的人将四姑娘山传来的照片送上山。
随行而来的还有更多物资,让张杌寻略感到惊讶的是,他在运送物资的队伍里看见了许久没见冒泡的霍知行。
霍知行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扭头发现是张杌寻后,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午饭后,霍知止来找张杌寻三人,说是老太太让他们去挑选物资。
张杌寻三人到的时候,做库房用的帐篷外面已经集合好了队伍,霍秀秀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冲锋衣,背着背包,神情自然的和三人打了个招呼,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张杌寻没有什么意外的笑了笑,霍老太太调教人的手段,果然是一流,短短几天就能将一个人的习惯彻头彻尾的改掉,至少明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漏洞。
进到帐篷里,才看到霍仙姑本人也在。
与往日一身雍容华贵的模样不同,这次她也换上了更方便行动的探险服。
见张杌寻三人进来,霍仙姑便指着另一边已经整理好的三套装备,道:“检查一下,没问题就换上吧,咱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胖子看着她这样一副随时能跳起来打架的干练模样,有些吃惊,“不是我说,老太太,您说您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别跟着我们年轻人瞎胡闹了,这万一哪里磕碰了骨折了,这都是损失啊,咱钻在这山坳坳里,就是想送医院你都来不及。”
霍仙姑面无表情,不想搭理他,转头对张杌寻道:“这些生化防护服都是用现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材料技术制作的,全封闭,耐碱粉腐蚀,不过古楼里面有大量碱气,所以我让人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五套做预备。”
张杌寻随便挑了一个检查了一下密封性,道:“还可以,就这样吧。”
霍仙姑轻轻一拍手,霍知止掀开帘子进来,恭敬道:“家主,都准备好了。”
“那好。”
霍仙姑点点头,拄着凤头拐杖站起身,刚要说话,就被胖子出声打断了。
“等会儿的。”
胖子一抬手,表情严肃道,“老太太您也别觉得胖爷我说话难听,您要下斗,成,但您万一要是在里头有个三长两短的,先前咱们说好的佣金岂不是泡了汤?”
“我虽然说话是不中听了点儿,但这也是事实,您说是吧。”
“要么您就好好在上面安安稳稳的当您的老佛爷,让霍秀秀跟我们一起下去就行了,要么,您就得把佣金提前给我们结算清楚喽,胖爷身后可还有一大家子人嗷嗷待哺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胖子说的有理有据。
他现在可和以往不一样了,以前孤身一个的时候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可还有阿妹和老丈人要养呢,以后还有一大家子,总不能都跟在他屁股后头吃了上顿没下顿,喝西北风塞牙缝。
霍仙姑也没觉得被冒犯到,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知止,去算一算,将我的这一份先出了。”
霍知止点头称是,走出门前恶狠狠的瞪了胖子一眼。
胖子嘿了一声,“这小兔崽子,他刚才是不是瞪我呢?”
说着就要撸袖子撵出去。
张杌寻拉住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跟一个小屁孩儿计较什么,钱到手不就行了,前两天听见你跟云彩说要在巴乃发展旅游业,估计后期真搞起来得不少钱,你那儿要是不够用了,我的那份也给你用。”
“太够义气了!”
胖子重重揽住张杌寻的肩膀使劲一挤,笑呵呵道,“等我和阿妹结婚了,以后孩子必须认你当干爹。”
霍仙姑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说笑着,想起先前小哥说的话,话锋一转开口道:“钱你们可以拿走,但东西也必须给我弄出来,钱货两清才算公平。”
张杌寻脸上的笑意微敛,淡淡道:“倘若里面其实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呢?”
“他们觉得有,那就一定是有。”
霍仙姑淡然道。
这话说的很不讲道理,谁知道那群神经病到底想从古楼里拿到什么。
张杌寻有点不高兴了,“老太太,咱们先前说好的,可不是这样,您这临时变卦真有点儿不道德。”
霍仙姑微微眯起眼,“怎么,你想反悔?”
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她狡诈的本性,“不要忘了,现在的吴邪,在没有吴三省支持的情况下,一旦他想要接管那些摊子,吴三省的那些老手下,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钟灵固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拖延些时间还是可以的,以吴邪的那点手段,在那帮家伙面前,你觉得他能支撑几个回合?”
张杌寻一下冷了脸,“你想说什么?”
霍仙姑抿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一时的杀鸡儆猴,只能起到暂时的效果,再有效的烟雾弹,最终都有被识破的时候。”
张杌寻和小哥上门挑场子砸招牌的把戏,也只能拖延一段时间,只要吴三省一天不露面,人心迟早会动摇,而一旦那些人知道这是一场骗局,立马便会反扑,到时候吴小邪会被他们吞的渣都不剩下。
张杌寻嘴角浮起一抹冷意,“老太太,有一点我想你可能没搞清楚,我虽然很感谢你告诉了我张门雨的事情,但并不代表你可以凭此拿捏我,更别说用吴邪来威胁我,我若是想对付霍秀秀,手段多的是。”
“只要她还在这世上,我就一定能找到她,躲,又能躲到哪儿去呢?”
霍仙姑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怒目而视,“你敢!”
张杌寻抬手按在桌角,手下用力,凭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可以试试。”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太贪心可不好。
霍仙姑气的脸色发白,拄着拐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她从张杌寻的眼神里看得出来,要是真逼急了,这事儿他是真能干出来,谁让她之前没把底牌藏好呢。
看了看站在张杌寻身后面无表情的小哥,又看了看一脸状况外但依然虎着脸的胖子。
无奈之下,她只能服软,放缓了声音道:“那样东西对你本身也有利,合作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婆子呢。”
张杌寻却不吃她这套,借着兜从空间里取出那只翡翠指环,放到桌上,“我不喜欢做的事情,谁逼也没用,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转身招呼小哥和胖子走人。
“等等。”
眼见他指环都拿出来了,霍仙姑这下是真的着急了。
“我手里还有一样东西。”
霍仙姑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你不是想知道张门雨当年拿着鬼玺去做了什么吗?”
张杌寻脚步一顿,回身,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霍仙姑叹了口气,单手提起自己的拐杖,拆掉了上面的阴沉木凤头,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乒乓球大小的圆球,递给张杌寻。
“我曾经请我认识的几位最好的机关师解过,没有一个人能彻底将它打开。”
霍仙姑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独特的光线下,这只黑金小球会将一些很特殊的古老文字投射出来,然而没有人能够翻译那些文字,那种文字在历史上从未有过记载,我想,这应该就是张门雨给你留下的信息了。”
张杌寻低头看了看手里这只黑金小球,这是他至今收到的第五个了。
“看在这东西的面子上。”
张杌寻收起黑金小球,“如果古楼里的确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会拿出来,要是没有,那便抱歉了。”
“小哥胖子,走了,早去早回,天真还在等我们呢。”
临出门,走在最后的小哥忽然回头冷冷的盯着霍仙姑看了一眼,随后便从张杌寻揭起的帘子下钻了出去。
那一眼让霍仙姑遍体身寒,浑身僵硬,半晌才回过神,口中轻喃,“多少年了……”
她知道小哥对觊觎张家古楼的人没有什么好感,更别说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前提醒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
哪怕是当年,他都未如此明显的表露过这样直接的情绪。
自己这次,是真的踩到那位的逆鳞上了。
帐篷外,胖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那老太婆几个意思?她是不是想利用木鱼你从里面拿什么东西,还拿天真威胁你,我呸,真当咱兄弟几个是好欺负的,胖爷在京城混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几个敢骑在老子头上拉尿的,她胆敢动你和天真一下试试,老子掀了她的棺盖,砸了她的碑!”
门口整整齐齐的霍家人队伍听着胖子骂骂咧咧,皆是一头雾水。
拿着汇款单子匆匆赶来的霍知止和张杌寻三人迎面碰上,下意识顿了顿,刚要开口,胖子就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把夺过他的手里的单子。
看着三人扬长而去,霍知止皱了皱眉,忽然听到身后帐篷里发出一声木材裂开的咔嚓声,伴随着茶盏摔裂的声音,立马抬腿跑过去,和霍秀秀一起掀开帘子进去。
霍仙姑正目光怔怔的盯着一角开裂的桌腿,随即苦笑一声,“不愧是那位的后人,连发脾气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脑海中回想起三十多年前,为了得到更深层的秘密,他们几个领队一致决定用人命淌进去的时候,张起灵提出了反对,因为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但他们并未在意他的想法,他们仿佛着了魔一样,都有预感最终的秘密就在眼前,牺牲几个人又算什么呢。
于是张起灵再也没说什么,直接挥袖离开,等他走后,桌角发出碎裂的声响,他们这才发现,张起灵坐过的上首位置,那张黄花梨桌面上的裂缝从上一直蔓延到了最底。
再后来,在他们的一意孤行下,张起灵亲自带队进入了洞穴,最终活着出来的人寥寥无几,同时不知受到了什么影响,那几个人直接变成了傻子,张起灵自己也失去了记忆。
霍知止两人将帐篷里的狼藉清理干净,霍知止微微躬身请示道:“家主,队伍已经做好准备,可以出发了。”
霍仙姑回过神,将指环重新戴在手上,理了理衣袖,走出帐篷,对着外面早已等候多时的队伍,抬手一挥,铿锵有力的发号施令,“出发!”
另一边,张杌寻三人回到自己的帐篷,拎起早就准备好的背包,直接来到洞口。
胖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戳了张杌寻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木鱼,那个,那老太婆之前说的,那个叫张门雨的人是谁啊?啊当然,要是不能说,你就当我没问。”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张杌寻笑了笑,“按我的推测来看,那人有九成的可能性是我的父亲。”
“不是,怎么就九成了呢?”
胖子有些迷惑,“你爹是谁你不知道啊?”
张杌寻不甚在意的摊摊手,“从出生我就没见过他,上哪儿知道去。”
“那你妈呢?你爷你奶呢?总得有一个知道信儿的吧。”
胖子道。
“不知道。”
张杌寻垂下眼皮,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子,“我是被几个爷爷和姑奶奶他们养大的,一起训练的小孩大多都跟我差不多,每天要完成的课业多的数不过来,哪有功夫去琢磨这个啊。”
半晌没听到胖子说话,张杌寻把刚才踢走的小石子又用脚拨了过来,故作轻松的一笑,“你可千万别觉得我好可怜什么的,没有父母成天在耳边唠叨,只要课业优秀,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的很。”
胖子安静了一会儿,最后在张杌寻肩膀上拍了一下,“那倒没有,就觉得的你,挺厉害的。”
“有眼光,我可是我们那批小孩里最优秀的一个。”
张杌寻笑眯了眼睛,眼神不自觉的瞟向一边沉默着的小哥。
小哥破天荒的,抬手在张杌寻脑袋上轻轻碰了一下,“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