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起的北风让人有些难受，特别是马背上的人。从头冷到脚，只有胯下最暖和，暖和得让人无语。韩㣉前世今生都没来过采石，他以为，采石是一个很大的乡镇，在离散江不远的地方。这里因为是个非常重要的渡口，应该不比一般的县城差。来到这里后，除了有些意外，还有一些感慨。这里没有韩㣉想的那种乡镇，此时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港湾。一幢幢木材建筑，从宽阔的沙滩上，一直延伸到江面上。建筑太多了，又比较挤密，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沙路石径、廊道穿行。不熟悉的人，可能会迷路。这些建筑内的操场都不大，在它们的后面和左右，就是一大片沙滩，藏兵一二十万也没有问题。在港湾后面是一个很大的山口，左右起伏的山在此终止。此时他们就在这个山口，在他们面前的沙滩上，一群江鸥在沙滩上嬉戏，肉眼可见一堆堆羽毛和鸟粪，像是在如纸的沙滩上绘制出的地图。北风吹过，卷起一簇簇羽毛，在风中自由飞翔。大家的心总算没有凉透，在他们前方这片建筑群，就是著名的采石水军营。在水军营四周，有一圈站岗的士兵。沙滩也比较凌乱，要是朝好的方面去想，应该有人在这里操练过。江上也有不少船只，有些船只上还有士兵，看样子虽好像在打渔，起码人家都在干事。他们这次的人比上次来和州的少，只有十几人先行。除杜至外，全是神卫军的将领。可能不想太引人注目，大家都穿着普通衣服。水军营同样有大门，韩㣉带着众人来到大门口，被门口几个站岗的士兵挡住。一个中年士兵问：“你们是什么人？”
韩㣉现在连暗查的心思都没有，正要说出身份，从里面跑出一群人。大家有些傻眼，这群人有二三十人，全是些女人，一个个端着一盆盆衣服，看样子准备去江边洗衣服。其中有一个女人，让韩㣉看得不想移开眼睛。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少女没化妆，青黛疏淡，玉鼻如泫，小嘴是很自然的红色。身材虽娇小，在这群女人中特别显眼。她不但在最前面，来到韩㣉等人面前后，她停住了，打量了几眼顶在前方的韩㣉：“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杜小姐，他们才来。”
刚才问韩㣉的中年士兵说了几句废话：“我刚才正在问他们，你们就来了。”
军营中有女人？这给大家的心中又蒙上一层阴影。原本大家对这个军营的印象还算不错，庄严、肃静。虽有鸟屎之类的，在江边没这些几乎不可能。但军营中有女人就不太正常了，韩㣉自己的军中虽不禁女人，别人军营有？他有点小人之心，喜欢朝那方面去想。“我们来这里找人。”
韩㣉回答了一半，已经违背了他准备一来就表明身份的心思。至于为什么会违背？只有他自己知道。杜小姐也不嫌话多：“你们来找谁？”
韩㣉笑了笑，看了里面一眼：“现在这里谁作主？”
“辅国公韩㣉韩大帅，”杜小姐一句说出后，将话改正过来：“只是韩大帅暂时还没来，暂时由薛老将军和我爹负责。你问这些干什么？”
韩㣉猜到这个杜小姐的身份了：“你爹是不是杜守宁杜大人？”
杜小姐点点头：“我已经回答你这么多了，你再不说你是谁，别怪我叫他们将你们哄走？”
“老婆如果不在，男人容易变坏。”
韩㣉暗自感慨一句，没敢再玩火：“我是韩㣉，今天才来这里报道。杜大人他们在不在？”
众女和几个士兵呆了好一会，杜小姐惊声问：“你是韩大帅？”
韩㣉点点头，本性仍未改变，拿着一块身份牌递给杜小姐：“我是韩㣉，你带我们去找杜大人他们吧！”
杜小姐接过令牌，这块令牌是朝廷为韩㣉新打造，随这次调令一起发给他的。杜小姐看到上面的淮南西路军指挥使韩㣉几个字，一点没怀疑令牌有假，一脸兴奋给韩㣉拜下：“杜清月拜见大帅。”
“拜见大帅，”众人朝韩㣉拜下。韩㣉挥了挥手，重点仍是杜清月：“大家都去忙吧！你带我们去见杜大人。”
“我们这就去，”杜清月仿佛比韩㣉还要忙，对旁边一个圆脸细眼的少女说：“子规，你们先去洗衣服，我带大帅他们进去。”
可怜的韩㣉，一见面就对这个叫杜清月的少女很有好感，像是已认识多年的熟人，边走边问：“杜小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下问到人家的痛处了，杜清月恨声说：“都是那些该死的金贼，金军攻建康那天，我们根本想都没想到。我和子规去城外送王姐姐她们，待我们返回去时，金军已经围城。后来爹和一些人虽突围出来，娘她们还在城中。后来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凡是在城中的官宦家属，包括我娘她们，全被金军关进大牢了。我哪里也不去，直到救出我娘才行。另外有许多人是逃来的难民，大家一时没地方去，在军营干给洗衣煮饭的活。”
韩㣉摸了摸额头，他现在才知道误会这里的官员了。还好杜清月不知道他想些什么，问他：“大帅，大家都在等着你来，你什么时候去收复建康？”
现在韩㣉已经知道，为什么杜清月比他更急，对杜清月的好感又增加两成：“暂时还定不了，我带来的神卫军今天就能赶到。待他们来后，摸清那边的情况再定。”
杜清月可能也将韩㣉当成多年的好友了，提出一个请求：“大帅，去收复建康时，我能不能跟着你们去？”
韩㣉想了想说：“行军很苦的，特别是急行军，女孩一般都受不了那种苦。”
韩㣉说完，杜清月已经带着他们进入一个大厅。这个大厅应该就是水军营的主营，此时这里的人不少，有八个。六个穿着盔甲，两个穿着文官服。韩㣉也没刻意降低声音，他们闯进来，将大家都看呆了。还不止这些，杜清月正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也没在意这个大厅中的人，急声说：“我不怕吃苦，就算在军中打杂也可以。到时候将我也带上好不好？我一定不会给大军添乱的？”
韩㣉见八双眼睛盯向自己，其中一个长着一缀美须、脸长眼窄的中年文官看着他，眼神中能看出不小的怒意。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不回答杜清月的话，实在无法拒绝，圆了对方的一片孝心。“好吧！到时候带你一起。”
“清月，他们是谁？”
眼中有怒意的中年文官问话。杜清月暂时没回答：“多谢大帅。”
杜清月兴奋感谢完韩㣉，才转身中年文官：“爹，各位将军，他就是辅国公韩大帅。”
八人谁也没有怀疑，来到韩㣉面前一礼：“下官拜见大帅。”
军中的人，叫韩㣉大帅很正常。韩㣉朝大家拱手回礼：“诸位大人不用多礼，都坐下吧！”
杜清月没离开，先指着中年文官：“大帅，他就是我爹。这位是薛老将军，这位是耿将军……”在韩㣉看来，杜清月非常懂事，给他一一介绍这几个官将。杜守宁也不知怎么想的，瞪了眼杜清月：“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回去。”
杜清月一点没发火，朝韩㣉点了点头：“大帅，我走了。”
目送佳人离开，韩㣉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给杜守宁等人将同来的将领介绍完。韩㣉没再耽搁时间，坐到帅位上：“这里还有多少兵力？听说逃走一些人？”
薛亚夫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长得虎背熊腰，脸大如盆，很是精神。他说：“还有三万三千三百多人，的确逃走一些。唉！当时皇甫大帅被抓，他的副将郑小林心怀不满，鼓动一些将士当了逃兵，大概逃了一千七百多人。”
帐不经细算，看起来这里有三万多人不少，只逃了一千七百多人。这一千七百多人，比韩㣉在金牛县损失的兵力还多。韩㣉十分心痛：“大家知不知道他们逃去哪里了？能不能将他们招回来？”
几人对望一眼，杜守宁说：“我们也不知道他们逃去哪里了，只知道他们晚上坐船从对面逃的，要招回来怕是不容易。”
连这些人逃到哪里都不知道？韩㣉没再浪费时间：“现在建康那边的情况如何？”
为了给韩㣉解释更清楚，大家来到挂在墙上的一张大地图前，薛亚夫指着建康的位置：“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他们单是在建康，就有大概十万兵马，由完颜永济亲自带领。他们现在在这边没什么动静，恐怕有取庐州之意。”
韩㣉吸了一口冷气，他的人也不少，全加起来有四万多人。但人家更多，又正值大胜。要是硬拼，他们几乎没胜利的可能。“庐州那边的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