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 警察提了三十几个问题,白手如实回答,没有一句假话。 尽管其他人的说法对白手不利,但警察都是聪明人,对大家的陈述稍做比较,就知道白手无辜。 晚六点二十,警察释放了白手。 白手出来,没见到一个村里人,连童国君也不见。 白手身冷,心更冷。 回到家里,家里人倒是都在,包括老杜两口子,也包括全厂工人。 白手在堂屋吃了饭,和老杜一起进了办公室。 老杜示意白手把门锁上。 白手照做,再为老杜泡了一杯龙井茶,又为老杜和自己各点了一支烟。 “老杜,我现在才明白,我太失败了,我做人做得太失败了。”
老杜冷笑一声,“嗯,你是很失败。今天办案的警察里,有一个是我的熟人。据他告诉我,你们村的的人,一股脑儿的把事儿往你身上推,差点让警察们信了。”
白手点了点头,“老杜,我死心了,我彻底的死心了。”
“所以呢?”
“所以,这个狗屁村长,我是不会再当的了。”
老杜嗯了一声,思忖着道:“不管什么理由,昨晚是你值班,事情发生在你值班期间,你的领导责任是跑不了的。”
“什么叫领导责任?”
白手问道。 老杜道:“你不是公职人员,只是一个村干部,这领导责任到底是什么责任,我一时也搞不清楚。但我估计,你的人大代表是保不住了。”
白手苦笑一下,“村主任都不想当了,我还当啥子人大代表呢。”
“也好,也好。”
老杜安慰道:“小白,你就一心一意的做生意吧。人都有自己的定位,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我相信,你的那片天空,一定阳光灿烂。”
“呵呵……老杜,你说得太抒情了。”
老杜也笑了,“行啊,小白,看到你笑了,我就放心了。”
白手豁达,笑道:“笑总比哭好吧。”
老杜道:“县里和工业区管委会,已经成立了善后工作组。这几天,你就夹起尾巴做人吧。”
“老杜,会有人被追究刑事责任吗?”
“关键看查得清查不清,如果有直接凶手,肯定要被追究刑事责任。但如果查不明白,总不能把五十多人全逮起来,法不责众嘛。”
“然后呢?”
“人死不能复生,关键看怎么安抚窑头村人。虽然错在他们那边,但毕竟那边死了人。最终的解决方案,应该是多赔点钱给他们。”
白手问道:“那谁出钱呢?”
“县里、工业区和村里。你们村有钱,肯定要多出一点。”
“我,我是不是拿点钱出来?”
“你小子傻啊。”
老杜狠狠的瞪了白手一眼,斥道:“这是公家的事,就该由公家负责赔偿。千万千万记住,如果你主动出钱,别人就会以为你有重大责任。”
白手点了点头,“我懂了。老杜,谢谢你。”
老杜站起身来,“你被折腾了一天,好好歇歇吧。”
白手忙道:“老杜,你得多住几天啊。”
“放心,你的事不了,我是不会走的。”
事能了吗? 白手心里沉甸甸的,哪能静得下来。 大家都不敢来打扰白手。 第二天早上,大家发现,白手蹲在前院的石桌上,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石桌下面的地上,至少有五六十个烟头。 石凳上,放着三个空酒瓶,四特酒的酒瓶。 白手在瞅着从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两眼睁得大大的,直视照向他的阳光。 谁也不敢轻易的过来打招呼。 二舅去找老杜,老杜摇摇头,吩咐大家不要去打扰白手。 只有老杜知道,此时此刻,白手在做一个万分艰难的决定。 白手继续蹲在石桌上,又从上午蹲到下午,直蹲到太阳西斜。 忽地,白手进屋上楼。 进了书房,白手又关上了门。 全家人都知道白手的脾气,还是没有打扰他。 晚饭时,母亲开口,叫丁雅琼给白手送饭。 丁雅琼拿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米饭,一条红烧鲫鱼,一碗炒青菜,一个蛋花汤。 白手吃饭了。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小白,想好了吗?”
白手点了点头。 丁雅琼拿着凳子坐了过来,微笑道:“我想第一个听。”
“姐,我想离开白村。”
“想好了?”
丁雅琼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白手斩钉截铁道:“想好了,永远,永远永远。”
“我坚决的支持你。”
丁雅琼不假思索。 “姐,说说你的想法。”
丁雅琼思忖着道:“怎么说呢。你曾说过,人性的贪婪和贪婪的人性。现在我要说,人性的丑恶和丑恶的人性。”
“我虚心受教。”
“这一次,试出了人性的丑恶和丑恶的人性,也给我上了一课。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年,只看到了纯朴、善良、勤劳和贫穷及愚昧,现在又看到了自私和丑恶。”
“姐,也许是我这人不好,与你说的这些无关。”
“我不说群众,只说那些村干部。当晚在场的四个,杨建华和童建设,他俩就在斗殴现场,居然说是你的指使。让你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是,就连童国君这样的人,为了自保,竟然也说了谎话。他和陈根林一起,都说了一些对你不利的话。”
“姐,这些我都知道,你别再说了。”
丁雅琼道:“我的结论是,你命该如此,也到了与白村做个了断的时候。”
“嗯,你有什么具体的建议?”
“搬家容易搬厂难。这个龙牌皮箱厂,你是不能关的,应该坚持办下去。至于搬到什么地方去,这得由你自己去选择和决定。”
说着,丁雅琼起身,收拾碗筷,拿起托盘要走。 “姐,麻烦你叫我二舅上来一趟。”
二舅郭二桥匆匆上楼而来。 “手,你没事吧?”
白手笑了笑,“有事,也没事。”
郭二桥不明白,“怎么有事又没事?死人的事,老杜不是说不关你的事么。”
“这个事,跟我没多大关系,大不了不当这个村主任了。但家里有事,厂里有事。”
郭二桥明白过来了,“你是说离开白村?”
“对,二舅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