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对头(1 / 1)

飞行法器中的庭院不似浓月苑精美奢华,却也相差无几。灵宝内无四季之分,常年如春,草木葳蕤,繁花锦簇,鸟鸣声声。夜色中,沈意与谢聿坐在屋顶上,她手中半抱着琵琶,月色银晖映衬如神女清冷。谢聿有些失神,他见惯了她欢脱的性子,也了解她麻烦精的属性,可自从上次去东海回来后,她时不时便会拿出此般稳重姿态,若不是他对她的头发丝都熟悉,他都害怕她换了个芯子。沈意眼眸亮得惊人,笑意盈盈偏头望着他,声音甜腻:“谢聿,你可瞧好了。”

谢聿回神,只见她指尖捻着琴弦,淙淙琴声如流水淌出,眼前骤然出现火红的梧桐树,树叶斗大似灯笼,凤与凰盘旋而上,而后栖息在枝头,啼鸣清越。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微变,眼眸里惊闪过赞赏。沈意欢脱,自幼对什么都好奇,在藏书阁中瞧见幻术的心诀,她便缠着要学,那时她都还未开始修行。修士大都务实,幻术这般只能看却毫无杀伤力的术法,自是无人愿意学,可她不同,自小被娇宠,做一切事情都凭借喜好。他以为也会如同以往,做事三分钟热度,可他不曾想她的幻术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谢聿沉着声线,淡淡道:“很好。”

沈意双腮飞上一阵酡红,谢聿严谨,从不似她兄长那般纵容她,能从他嘴里说出夸赞道词,那便是极好。不过她心中也有些许怫然,若不是她知晓他修行的是破灭剑法,她都以为他走得是无情剑道,凤求凰这样的场景,他也瞧不出,当真是蠢笨。那也没有关系,他们的时间还很长。半晌后,幻象消失,眼前漆黑一团。沈意又拨动琴弦,铮铮入骨,杀伐之气横亘在夜空中,墙角的树直接被琴音拦腰斩断,地面飞沙走石,青石板破碎成片,泥土也翻成堆。谢聿实在太过熟悉,琴音中的剑气,他修行万年,自是难忘。沈意幼时爱缠着他,而他又要修行。每每他练剑时便给她套上防护罩,当他被剑气割破衣衫狼狈不已时,她就在防护罩里吃着零嘴,眼里的嘲笑怎么都藏不住,可他虽气,还得分神给她加固防护罩,生怕她受了伤。在沈意期盼的眼光中,他拿出了严师的姿态,点评道:“融合得不错,但剑意差了点,若要用于实战需勤加练习。”

沈意气得半死,直接飞身进屋,连个眼神都不给他。谢聿紧随其后,可却碰上了一层无形透明的结界,他手掌落在其上,停滞片刻后被猛的弹开。意图再明显不过,她不想见他。他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脾气闹得茫然。谢聿黝黑的瞳孔微缩,开口时,声音低哑:“沈意,又闹什么脾气?”

里面的人像是没有听见般丝毫不理会。谢聿手中运起灵力,轻轻覆在结界上,声音冷冽:“你是自己打开,还是我强行破开?”

谢聿指节微微蜷着,拇指细细的摩挲,动作不疾不徐,只是眉心微微蹙起。半晌,也不见动静。薄金色的灵力化作细丝爬上结界,顿时金光一片的结界出现裂痕,瞬时,结界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下碎成了一地渣滓,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像是摔碎了巨大的玻璃罩,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谢聿恍若未闻,抬脚进了里屋,径直走向她的床榻。果然不出所料,锦被凸起一个小包,沈意全须全尾地将自己包裹在里面。谢聿倚在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沈意,怎么了?”

半晌,被子里才传来闷闷的声响。谢聿有些无奈,伸手拽开那床锦被,声音低沉:“别把自己憋坏了,怎么又闹脾气?我惹着你了?”

沈意瓮声瓮气地说道:“没有闹脾气。”

谢聿自是不信,都这般折腾,也不知为何事生气。沈意此时也有些内疚,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曾对他说明,又渴望他能看清楚自己心里的弯弯曲曲,的确有些强人所难,更何况他原就是修炼狂魔,对情爱自是一窍不通。她不经有些沮丧,若是没有这段婚约,他是否就不会对自己这般好了?她抿了抿唇,喃喃道:“谢聿,要是没有这段婚约,你还会不会对我好?”

谢聿沉默两息,回道:“不会没有。”

沈意有些微恼,声音略微大了点:“我是说假如。”

他依旧斩钉截铁:“没有假如。”

对于他这番油盐不进的样子,沈意有些愤懑:“那你自己假设一下。”

谢聿沉默半晌,悠悠地垂下眼眸与她直视,声音里透着沁人的寒意:“沈意,你是不是想和我解除婚约?”

沈意那没由来的火就像遇上了天降甘霖般,霎时熄得没影,不由垂着脑袋,辩解道:“我没有。”

她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变成了不占理的一方,甚至差点背上了负心汉的罪名。谢聿声线清冷:“没有最好。”

沈意说不过他,悻悻地钻回锦被下,嘟囔着:“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谢聿手中出现一只珍珠镯子,成色极佳,色泽圆润,他拉起她的手腕将镯子缓缓推了进去:“送你,早点歇着。”

沈意嗫喏地道谢,待她抬眸,人已远去。夜色催更,清尘收露。三日时间匆匆流逝,飞艇已进入六界书院地界。清泉翠峰,飞虹其上,白鹤环鸣,层云渺渺。六界书院的新生都要在山脚报名登记,经过简单的测验后,便领取对应的身份铭牌,才能进入书院。沈傕一行人也在山脚下了飞艇。沈意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传说中的六界书院,却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入口登记处站着的人赫然是秦瑜,她身边的族人都身着玄黑长衫,袖口处绣着别致的龙纹,绣工逼真,细节精致,其上雾濛濛的灵光时隐时现,透露着古朴的威压,也昭示了他们高贵的身份。那是东海龙族的徽仪,代表东海龙族的身份,一如月神族族人袖口处的月纹。秦瑜如同众星捧月般站在队伍中间,身量高挑,瓜子小脸,瞳孔如水洗过的天空般澄明,身着湖蓝留仙裙,轻纱层层叠叠似绽放的花瓣。沈意又垂眸看了看自己,雾紫的月华裙,逶迤在地,身姿清绝,乌黑的青丝挽成随云髻,露出天鹅似的脖颈。良久后,她才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状似不经意地朝秦瑜走去:“哟,这不秦大小姐吗?”

两人顿时剑拔弩张,硝烟弥漫。秦瑜宛然一笑,慢悠悠侧过身来:“沈意啊,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两百年前,你输我一株五千年灵芝。”

沈意自是记得的,那次拍卖会她没带够灵石被秦瑜压了一头,回家后不高兴了许久,最后还是谢聿着了年份更久的灵芝,她才消了心中郁忿。沈意笑得明媚,酒窝清浅挂在嘴角:“那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五百年前的灵髓果、八百年前的璧玉珠呢,唉,实在太多我都记不清了。”

停顿片刻后,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虚虚遮着嘴道:“也不知道上次的灵甲好不好用。”

那件灵甲可以说是秦瑜的伤心事,为了故意给沈意抬价,她将价格叫到了三千万,结果她却被沈意套了进去,以三千万的价格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龙族的鳞片本就坚硬无比,从未听说龙族之人需要灵甲类的防御法宝,那件灵甲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秦郧见自家妹子口舌上争不过,便将其护到了身后,神色凛然:“姑娘不必逞口舌之强。”

沈意闻言简直是乐开了花,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并没有拿出漓月琴,一柄翠绿的琵琶出现在手中。指尖清捻着琴弦,化神期的威压袭来,秦郧呆愣在原地。不过百余年未见,他不曾想过她修为能到此地步,琴音中蕴含的灵力可以看出,这修为并不是外物催生上去,而是实打实的修为,实力惊人。沈意声音空灵,挟着灵力在半空飘荡:“我也可以动手上功夫。”

这一幕,她已经期待许久,与秦瑜争了许久年岁,自己又稳赢一回。秦珩手腕微动,五指张开,化神巅峰的威压欺得沈意眉头轻蹙,她葱白似得手指死死攥着谢聿衣袖,半个身子躲在他身后,偏头道:“谢聿,他们欺负我。”

谢聿素来护短,他也不顾及是否是她先招惹的,承影剑在他手中发出铮铮嗡鸣,剑身上磅礴的灵力压的秦珩喉头涌起腥甜。薄金的灵力与海蓝碰撞,顿时将周围子弟掀翻在地,连山脚的书院入口都摇摇晃晃。手持紫檀木龙头拐杖,银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山脚,看起来老态龙钟,两三息便走到谢聿二人面前,拐杖轻轻一压,二人顿时收了手。沈傕几人抱拳朝老者一拜:“见过无为真人。”

而谢聿则是淡淡欠身:“见过师傅。”

那位叫无为的老人长叹息:“刚回书院就闹得不可开交,年轻就是好啊。”

沈意与秦瑜都低垂着脑袋看着自己鞋尖,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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