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真的讨厌他怨恨他,再见了,就随便打骂出出气吧,信奶奶的,他不会还手。”
老人说。见身侧人脸上没了笑影,她一拉她的手,一脸嗔怪道:“他要敢还手,你只管跟奶奶告状,我老婆子拼上最后一口气,也替你打烂他的皮。”
苏曼宁被她故意虎着脸的模样逗得笑了一下。但很快,笑意又淡了些。“奶奶,不瞒您说,我恨不起来他。”
她缓缓靠过去,把头轻轻搁在老人肩头。“可我不想再为他付出任何东西了。”
其实不是不想。她是不能。几乎全部的热情和感情,她都在婚后那五年,毫无保留地给了他。给出去的,他不稀罕,全都挥霍消磨光了。而她自己手里剩的,也不多了。他现在分明还想向她索要些什么。可不管是耐心,热情,包容,又或者是爱,她都所剩无几了。她还想拥抱热爱今后的生活。她不想,也不能再给他一丁点。人还是要自私一些,不然吃亏受伤的,总会是自己。老太太伸手搂住她,缓缓摇晃着身体,良久没有说话。“我知道这么说不太好,但我真的不会再回头了,奶奶,我太累了,那样付出,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苏曼宁说着坐起身,红红的眼眶中,多了一丝认真。“所以奶奶,下一次他再要去找我,你能不能……别让他去?”
她其实都知道。若是没有奶奶默许,赫连聘怎么会这么放心地丢下赫氏,只身前往国外?老太太愣了愣,缓缓放开了搂着她的手,似乎并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苏曼宁有些忐忑地看着她。几分钟很快过去,她没有半点改口的意思。“就,真的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老太太因为她眼底的星点决然想多了,难免有些伤感,“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和家里来往了?奶奶你也不要了?”
见她这么伤心,苏曼宁连忙抱住她,“不是,不是的,和你没关系,这只是我和赫连聘之间的事情。”
奶奶一直都很心疼她,很照顾她。几乎是把她当亲孙女儿来疼爱,她不会这么没有良心。“其实,如果不多做纠缠,即便以后来看您不小心和他碰见了,同坐一桌也没有什么,我不会刻意避讳,弄得大家都不舒心。”
但前提是,他不再纠缠。老太太还是没有说话。苏曼宁一点一点放开她,有些伤心道:“如果您觉得我太心狠……”“胡说什么,”老太太拉住她的手,搁在自己手心里,“要是你这样的都叫心狠,我当年,就该被人戳破脊梁骨叫作毒妇了。”
她叹息道:“我就是觉着可惜,哎。”
“你的意思,奶奶明白了,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了。”
当年,其实她有过相似的境遇。那时候关于她的婚姻,也有人不少人插手。他们或因为利益,或因为胸膛那颗高高在上的“圣心”,要么出言,要么出力,都想让她和丈夫和好。可她当年性情刚烈至极,怎么可能和辜负她的人破镜重圆?后来,那些人没一个可以在蓉城待下去,包括她的亲姐姐。所以,曼宁是宽容仁慈的。倒是她,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私心过重了。“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老太太思绪纷乱,说着有些哽咽,“奶奶就是怕你有一天,再也不来看我了。”
她倨傲一生,临老了,却害怕孤独。“不会的。”
苏曼宁鼻头酸涩。她不知道这种事情该要如何承诺,只能重新偎向她,和她表示亲昵。“奶奶信你,你一直都是好孩子。”
老太太说着,心里的埋怨,全都调转枪头,面向了还远在海外的孙儿。苏曼宁去过祖屋没两天,赫连聘回国了。一落地,他便被老太太叫了回去。教训的话没有重样的,一直从傍晚,说到入夜。赫连聘一直垂眸听着。就那么绷紧了腰背,立在半开的门扇边,像棵空了心的朽木,没有生气,也不知神思游离去了哪里。半晌,他突然“咕咚”一声,直直栽倒下去。老太太的语声戛然而止,骇得站了起来。这一下起身猛了,关节咔咔嚓嚓响她也顾不得疼,一叠声地惊呼“老罗”。阿威和父亲一起冲了进来。没多久,给老太太备着的私人医生裹着夜风卷进门。半小时后,阿威被老太太单独叫去问话。出来后,他犹豫再三,打了电话给苏曼宁。——跟了老板一阵,他实在看得不忍心,于是便擅自做主,想帮他一把。彼时,苏曼宁刚坐下准备吃饭。接了电话,被阿威含糊不清的“昏死”,“吓瘫老夫人”等等字眼惊得不轻。她再没了心情吃饭,慌忙起身,包也不拿地就往外走。三个小时后,时间已至深夜,赫连聘醒了过来。房间里没有人,他皱眉按了按突突直疼的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出了屋子,便能透过几步路外的栏杆,看到楼下客厅的场景。祖屋被灯火照的亮如白昼。赫连聘一垂眸,先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一张脸。“曼宁……”他干燥的双唇动了动。但因为嗓音过于沙哑,实际上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等往前迈了一步,他眸色就是一寒。苏曼宁的对面,坐着向南风。儒雅斯文的他,正浅笑着和老太太说话。二她则弯着唇角作陪,手里拿着半个橘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橘络。画面看起来和乐融融,受灯光烘托,透着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