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市常住人口二百万,本地人口八十万,这个比例造成过年的时候整座城空荡荡的,没多少人。平时拥堵的马路空阔了,车随便跑,不带堵车的。 晚上九点半,周晓梅从店里出来准备回公寓,突然接到王淑兰打来的电话。 王淑兰从锡林浩特回来,刚下飞机,还没吃饭,准备找她喝点儿。 自打王淑兰做了内蒙地区总代理、成为集团董事之后,和周晓梅的关系迅速发展起来。在工作上俩人是搭档,配合默契。私下里是姐们儿,脾气秉性差不多,十分要好。 最开始周晓梅也和老谭一样,对王淑兰的印象一般。等合作上之后一看不是那回事,人家确实是做事人,并且雷厉风行。于是随之改变看法,热情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和人相处,第一印象虽然重要,但有时也会误判。应了那句话——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锡林浩特和鄂尔多斯这两个城市最近两年发展的虽然很好,老百姓的意识也上来了,但春节到饭店吃年夜饭的不多。两个城市的老百姓还保留着过去的传统,喜欢在家过年。另外在城里住的大部分是年轻人,老人大都在农村,或者是牧区。 过年了,合家团圆,不可能叫老人来城里,于是年轻人都回农村、牧区陪老人去,留守的不多。 基于这种情况,王淑兰把两个店放了假,叫员工回家过个团圆年。这样做不失为明智之举,员工高兴,自己也能歇两天。 俗话说钱不是一天挣的,做买卖不能只盯着脚尖,得抬头往远处看才能赚大钱。 周晓梅到机场接了王淑兰,这时间大部分饭店都关门了,俩人来到东影南街,看“寂寞的豆芽”还营业,便走了进去。 这是家烧烤店,以烤串为主,装修偏黑暗料理,很吸引年轻人。 俩人点了烤串,周晓梅刚吃完饭,吃不下啥,主要是陪王淑兰。 “王姐,准备回北京呀?”
周晓梅问。 “不回,在呼市过年。北京也没啥人,爹妈没了,回去也没家,孩子有自己的日子------”王淑兰有些感伤的说。 人也奇怪,平常日子想不起啥来,一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啥都能想起来,并且大部分是伤心事。 “正好,我也一人,咱俩过。”
周晓梅说。 王淑兰笑笑,端起酒杯在周晓梅的杯子上碰了一下,说:“咱姐俩过。”
俩人喝了口酒。 “王姐,两个店都没订餐的?”
周晓梅放下酒杯问。 “有,不多,不值当接待。主要是没发展到那程度,呼市照省城比差三年,锡林浩特、鄂尔多斯照呼市比差两年。你看没,现在呼市大街上还有两台车,锡林浩特街上连台车都没有,都回家过年了。”
王淑兰说。 “也是。”
周晓梅点头。 “咱家刚开业,还没啥名。定年夜饭的都到那些年头长的大店去,不来咱家。估计过年差不多,名闯出去了,加上是饺子馆,谁过年不吃饺子。”
王淑兰说。 “嗯,差不多。”
“我对咱家有信心,保证能做到内蒙第一。”
“能。”
王淑兰又喝了口酒,然后把酒杯缓缓放下,对周晓梅说:“一到过年的时候心情就不好,啥都能想起来,闹心,难受。”
“儿子没打电话?”
周晓梅问。 “打了,能不打吗?咋说我是他妈,就是碍着面子也得打------”说到这王淑兰既无奈又难受的看了周晓梅一眼,伤心的道:“打能咋地?也就是问问在哪呢,咋过年,不带说叫他妈回去一起过年的。”
说完从包里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 烟雾从嘴里吐出,慢慢飘散,仿佛飘散压抑着的伤感。 然后自我安慰的说:“叫我去也不去,就那回事吧,亲儿子能咋地?成家立业了,啥都听媳妇的------再说,和他爸一起呢,还有个后妈,我不能去------” 周晓梅听着。 王淑兰说话的时候一颗泪珠从眼里滑落,无助、落寞----- 周晓梅想说几句安慰话,却不知说啥,一句话也没有,只是递过去一张纸巾。 “妹子,姐对不起孩子------”王淑兰接过纸巾擦泪,接着说:“孩子四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没管过他啥------是他爷爷奶奶带大的------现在对我这样,我认------” 眼泪流着,无声哽咽,身子颤抖,手里的烟滑落----- “姐,别这样------” 周晓梅抓住王淑兰抖着的手。 “一到过年的时候就难受,啥都想------”王淑兰哽咽的说:“对不住孩子,可那时没能力养他呀------连个工作都没有,起早贪黑的练摊,租房子住------身上没钱------你不知道,我一天就吃一顿饭------ 大冬天的,收完摊得走四十多分钟,还得背着包------到家------冰屋冷灶的,咋养活他呀?跟着我受罪,在他爷爷奶奶跟前儿还能吃口热乎饭------” 这个华丽、精致的女人头埋进桌子,抽泣着,肩头耸动------ 许久,情绪平复下来。 拿纸巾擦干泪,冲周晓梅苦涩的笑笑,端起酒杯说:“不说了,喝酒。”
说完没等周晓梅,先干了,然后倒满。 “少喝点姐。”
周晓梅说。 “没事,过去了,就一阵儿。”
王淑兰说完喊过服务员,把凉了的肉串拿去加热。 “想开就好,你现在不挺好吗。”
周晓梅安慰着。 “挺好,都这大岁数了,啥想不开,就是过年闹的------”王淑兰说。 “姐,其实你挺年轻,一点不老。”
“还不老?马上五十了。”
王淑兰自嘲的笑笑,细看笑中带着自信。 “人家说女人五十一枝花。”
“去你的,那是四十。但姐还真不服老,讲办事的话不服那些年轻的,这点自信还有。”
“那是,我都佩服你。”
“姐这辈子啥苦都吃过,啥罪都受过。离完婚,一个人练摊,然后和人倒腾服装,赚了不少钱。那时候姐年轻,长得还行,能说会道的,最厉害的是眼睛准,会做买卖,知道啥来钱快。”
王淑兰讲起了她过去的事。 “后来认识个做房地产的,那时候他还不是开发商,管项目。我俩一起过了五年,五年没白过,姐也成干房地产的了。 哎,可惜,姐这人实在,容易相信人,结果被人骗了,一下子打回原形。 认识个内蒙朋友,挺够意思的,跟我说别在北京混了,没啥发展。那时候内蒙正开发,说到内蒙他帮我,还能起来。于是就来了呼市,他帮着成立个公司,给我引荐不少有实力的朋友。 咋说呢,来呼市十年,说不上成功,也说不上赚多少钱,但还行。来的时候没钱,全是朋友帮的,有一点不否认,帮我的都是男的,我不说你也知道。”
周晓梅点点头。 “其实挺感激周玉军的,在商会他没少帮我,有些项目都是他帮着搞的。咋说呢,男的和女的在一起,没事也有事,说不清道不明------” 周晓梅点头,表示理解。 “跟你说妹子,女人不能靠男人活着,得自己干点啥。我和周玉军是合作,他做电子商务,我做新农业。开始的时候互相依靠,绑一起干。后来做大了,也就分心了------男人,没起来的时候啥都好,装得像孙子似的。等起来就不是他,换女人必然。”
“也有不那样的,主要是人心。”
周晓梅说。 “你说的我不反对,知道你说谁。”
王淑兰说。 “呵呵------” “要不然我咋转行做餐饮呢。”
王淑兰说:“老谭是一方面,那时候对他不太了解,主要是和周玉军掰了,因为啥你知道。 也是赶巧,在鄂尔多斯,觉着阿巧是个好项目,肯定赚钱,就加入了。等加入之后发现选对了,是个好企业,有潜力。”
“不但有潜力还有发展,越干越有劲儿。”
周晓梅说。 “是,要不然我咋劲劲儿的呢。”
王淑兰有些兴奋,没了开始时的难受,继续说:“赚钱是一方面,主要是有意思,正能量满满,挺阳光。”
“主要是人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