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毅话音刚落,王姐说:“他在的话你好能再多喝点儿。”
古毅便讪笑,说:“他在也不能多喝,都多大岁数了还使劲喝?就是和他喝酒有意思,愿意听他说话。”
“老大喝酒没闲话。”
额尔敦说。 “那可不,老谭不管喝酒还是不喝酒都没闲话,都正事。”
古毅拿自己举例,“这么说吧,我差不多混一辈子,有钱的见过,有权的也见过,真叫我佩服的没几个,但老谭我绝对佩服。 我俩都省城人,我比他去呼市还早呢,人家在呼市混的比我明白。这刚几年,阿巧在呼市就站住脚了,并且发展到了北京、苏州,长沙,叫人佩服不? 说白了我跟他混呢,没老谭我现在是啥?能在苏州开五家店?屁吧!想都白想。”
他说的是实话,没老谭他现在可能还在商会给孙于聪当跟班的,不会来苏州,更不会和王姐结婚,有现在的好日子。 “别忘了谭老弟还救你一命呢。”
王姐说。 “这不能忘,一辈子不能忘。”
古毅动感情的说。 喝酒人都知道,酒桌上怕动感情,动了感情会把谈论的人以前的种种好处全想起来,然后感激和尊重的话说不完。 人们对自己有恩的人的感激和尊重早就存于心中,平时不好表达,喝酒时酒适时地充当了媒介,让情感得以爆发。 于是老谭过去的许多好事被挖出来,一件件被重新评说。 雅茹说了呼市海东店装修时发生的救人砸腿事件,她说:“老谭右腿上那道弯弯扭扭的伤疤就是那回落下的,好在有老谭,要不然那个工人得没命。”
接着古毅讲了老谭被苏娅的弟弟宝利图拿刀捅的惊险事。 “那次可真危险,刀尖要是再偏那么一点儿老谭就完了,咱们今天也不可能在一起涮羊肉了。”
古毅说。 “那回真险,老谭差点没命,抢救了三个多小时。”
雅茹说。 “老谭是捡条命,他捡条命苏娅的弟弟也捡条命,要不是老谭说句话那小子现在还在监狱待着呢。老谭这点我最佩服,换了我我做不到。 差点让人拿刀子捅死,不叫他偿命就好事了,还不追究刑事责任,咋想的?反正我是做不到,没那大肚量。”
古毅说。 “我也做不到。”
额尔敦说。 “你们不知道,当时我在跟前儿了。”
雅茹说:“苏娅找的老谭,一进门就跪下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边掉一边磕头,谁见了也受不了。 她就那一个弟弟,爹妈早没了,她带大的,能忍心看着蹲监狱?也是没法子------现在宝利图不挺好,上两天还救人了呢。”
“谭老弟是以德报怨。”
王姐说。 “你们都知道小慧吧?”
雅茹问。 古毅和额尔敦点头,王姐不知道,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雅茹。 于是雅茹讲了老谭在滨海如何碰到的小慧母女,如何把身上的钱都给她们娘俩儿,以及在省城又如何跟这对母女重逢的,如何给小慧妈治病,如何把小慧妈发丧、入土为安。 “老谭就是这样人,心善,对谁都好,啥事还不计较。讲他的事老多了,管他受伤我伺候就伺候了三回。 他现在脾气好了,不爱打架了,年轻的时候爱动手,没少受伤。 你们知道的是宝利图捅他一刀,还有呢。在滨海的时候王红老公拿刀子捅王红,他替王红挡了一刀,也差点要命。 上两天呼市海东店的王艳丽打电话,说她让跟着搭伙过的男的揍了,正好老谭赶上把她救了,把那男的揍了一顿。”
“谭老弟够写本书了。”
王姐笑道。 “老谭人好,我认识他的时候就讲究,仗义,几乎没听着谁说他不好的。”
雅茹继续说:“他就一个毛病,太好酒。 你们现在看他挺好的,其实他浑身净病,硬撑着呢。他八月份来的那回喝酒喝的胃疼,在屋趴一天没起来。以后你们可别找他喝了,他高血压,大夫早说不能喝酒,万一哪天出事了咋整。”
“听雅茹说没,以后你俩不许找谭老弟喝酒,听着没?”
王姐对古毅和额尔敦正色道。 俩人点头答应。 雅茹说:“老谭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早该啥也不干、啥事不管,好好调理调理了。不怕你们笑话,我看着他都心疼------ 你们可能觉着我俩有啥事,这也难怪,我和他年轻时处过,容易让人多想。 其实我俩没啥,这些年了,要有事早有了,不等现在。说心里话我感激老谭,这些年要没他照顾我到不了现在,做梦也没想过能当师傅。 你们不知道,他胸口一共有三个刀口,两个是人家拿刀捅的,一个是心脏跟前儿长了瘤子,做手术留下的。 他支扩是在省城关东人家时得的,纯累的。那时候他既管理关东人家,还管着阿巧,甘旗卡那头也归他管,好几头操心------积劳成疾,就做下个这病。 支扩不要人命,但不去根儿,一旦累着了就犯。犯的时候吓人,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血------在呼市的时候犯过一回,打了半个月吊瓶,好像药还是古哥淘登的。”
“对,我从蒙医院整的。”
古毅说。 “他现在是支扩、高血压,胃还不好。看上回他疼得那难受劲儿,真担心别在有啥毛病------” 雅茹的话提醒了古毅和王姐,王姐说:“叫谭老弟歇歇,别这么干了,身体要紧。”
古毅说:“明天我打电话跟他唠唠。”
从古毅家涮完肉出来雪已经停了,马路上的雪随下随被车碾压,已经化了。人行道上的雪还在,装点着城市的冬季。 雅茹坐公交来的,此时已没了公交。 额尔敦也住四合院,准备打车走,雅茹说天不冷,离得又不远,走着吧。 雅茹在前面走,额尔敦跟在后面。 雅茹放慢脚步让额尔敦和自己平行,她想借着酒劲儿跟额尔敦说两句。 “其实你这人挺好,在我认识的蒙族人里你是最优秀的。”
雅茹说。 “你还认识别的蒙族人?”
额尔敦问。 “我家是蒙古族自治县,蒙族人多。”
“噢——” “你们蒙族人能喝酒,爱唱歌,你唱歌就好听。”
“我就是瞎唱。”
雅茹笑了,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我这人内向,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谁对我好我知道,心里有数。 主要我现在不想------你知道我有个儿子,他不念完大学我也没心思想自己的事。咋说呢,我觉着咱俩这样朋友相处挺好,没事能唠唠嗑儿,谁也不多合计,你说是不。”
额尔敦说:“嗯,挺好------” “我比你大,以后别叫我刘师傅了,叫雅茹姐,听着近乎。”
“好,叫雅茹姐。”
额尔敦答应下来。 雅茹还想再说点啥,却想不起说啥,觉着要说的话已经说了,额尔敦能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