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区的这一晚睡得很好。不愧是桑白月亲手打造的寝室。床单和被套含真丝,丝滑柔顺,体感一流。 第二天醒来,小珍奇还在酣睡。 陆振中走到卧室阳台,关上卧室阳台门窗,给妈妈打电话。他知道妈妈勤劳惯了,早上起得早。果然,电话很快接通。 不过,接电话的却是大宇。 原来,尽管陆妈妈反对,姐姐陆玫还是派大宇来陪陆妈妈了。 大宇有些羞涩,坦言告诉陆振中外婆的手机在他这里,因为他昨晚拿来打游戏了。陆振中跟大宇寒暄几句后,询问他外婆这几天状态可好? “外婆在人前很精神,独处的时候经常发呆。外婆做饭总是错放盐,不是太淡,就是太咸。这一周都是我妈赶过来做饭。”
“外婆还没有从失去外公的伤痛里走出来,还请你多体谅她。”
“舅舅不需要这么见外。我把手机给外婆,你跟她聊。”
手机很快转交到陆妈妈手上。 “振中啊。”
陆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上去空落落的,“你这半个月过得好吧?”
陆振中突然有些犹豫,不想再告诉妈妈老丈人患病的事。妈妈生性慈悲,会把悲桑加到自己身上。那是没有意义的事。 “过得挺好的。就是工作有点忙。”
陆振中中规中矩回答。 “以后好好攒钱。对小桑好些。不要在奔丧这件事上跟她纠缠。是我们把丧事办太急了。你要体谅人家,一个女人家,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不容易。”
“好。”
陆振中唯有答应下来,好减轻妈妈的思想负担。 “小桑父母还好吧?”
陆振中眼睛一闭,回:“都挺好的。你就安心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等珍奇放假了,我周末带她回益林。”
“不用。益林没啥好玩的。就在上海待着吧。”
“回去看您。”
“我也没啥好看的。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好好干工作,好好经营家。你们过得好,妈就放心了。”
陆振中差点泪湿双眼。 电话打了几分钟就结束了。陆振中站在阳台,心潮起伏。 他重回室内。小珍奇还没有醒来,睡得四仰八叉。陆振中坐在大床边缘,凝视他的女儿。 珍奇凝胶一样的肌肤上,黝黑的睫毛又长又翘。珍奇不是传统审美下的小美女,依然是爸爸心中无可替代的小天使。 陆振中手指轻轻抚过珍奇的头发。在接妈妈电话的时候,在凝视女儿的当下,冰步琳变得虚幻又模糊。内心深处的悸动,也逐渐平息。 陆振中知道,自己已被妈妈的期盼、对女儿的责任以及桑白月父亲突如其来的病,一点点套牢。他们共同拧成一股绳,将他捆绑在人子、人父、人夫的角色上。缺乏责任心的风流角色,已离他越来越远。 珍奇眼珠转动,睫毛翘了翘,眼睛睁开来。看到爸爸,她露出软萌的笑,口齿不清地呢喃了声“爸爸”。陆振中觉得心都要化了。 风流角色远就远吧,做人不能太贪心。 母亲的叮咛和女儿的可爱,让今日份的陆振中变得柔和很多。他随时准备供奉自己的言语安慰。可惜,桑白月和桑妈妈都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桑白月从医院里回来,去过楼下菜店,又拎回来不少食材。她打着哈欠做午饭。陆振中走过去看,厨房里放着轻音乐,开着风扇。桑白月做得不紧不慢,似乎自得其乐。 “昨晚睡得好吗?”
陆振中开口。 桑白月撩了一下头发:“比想象中的好。”
仅此。 结束。 “爸爸状态还好吗?”
陆振中一边询问,一边暗自唾弃自己。还是心太软。 “他还行。情绪蛮稳定的。他让我转告你,你不用去医院看他。等他做好手术回家,你帮他买个奶油奶酪蛋糕欢迎他。”
陆振中不觉笑了一下。老丈人在他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截。 “我只是转述一下。蛋糕的事情你不用管。他其实是想吃我做的,只是舍不得我辛苦。我心里有数,不太累的话我会亲自为他做。太累就帮他网购一个。”
陆振中点点头。他有点不敢相信,老丈人罹患癌症这么大的事,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走向结束? “哦,对了。”
桑白月停下切菜,转头看向陆振中。陆振中不由心神一振,两眼炯炯地望向桑白月。双标的事情,要开始了吗? “安亭卧室的床下,有个牛奶箱子,里面放着之前你转给我的钱。前阵子被套,后来行情好转,我全取出来了。本来是要转账给你,后来出于好玩,就全部取了现金。”
桑白月垂下眼眸,声音也跟着变沉。 “对不起,错过了你爸爸的治疗。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一直放在了床下。”
陆振中心中对桑白月的怨气顿时又消散了一半,他半真半假道:“正好可以拿来给你爸爸用。”
桑白月摇摇头:“他们有钱。养老不用我们的。”
交代完钱的事,桑白月转身继续切菜。留下目瞪口呆的陆振中。 他竟然忘了地域差和地域文化! 自己养老,儿女送终,才是上海父母的打算。正如他们要求工作后住家的孩子交饭钱,正如他们每个月给读书的孩子发固定金额的零用钱。在钱的方面,经济往来,能说得出名堂的,都力争算清楚。 他浑然一体地把桑白月和她父母看成一家,殊不知,桑白月和她父母经济账是各自独立的。桑白月把她的父母看作一体,实际上,桑妈妈和桑爸爸的银行账户也是各自分开使用的。 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东西,只要金额不是非常大,不必向桑白月商量或通报。并非他是例外,而是桑家的每一个人,都拥有这样的自由。 陆振中前阵子因为爸爸生病,神经紧张,本能做主,认定桑家有义务在经济上帮他一把。实际上,桑家人却不会这么想。 不这么想,不意味着他们一定不会伸手相助。只意味着,在他们眼里,花钱是有优先级的。一定要陆爸爸先花钱,并且近乎花光,才轮到他们伸出援手。 领悟到这一点,陆振中更没有底气跟桑白月赌气了。 他看着在厨房里心平气和忙碌的桑白月,陷入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