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事实,正是陆振中的本意。 一个肯定,一个否定,口水官司打了一会儿,连桑白月自己都忘了自己一开始要问的是什么了。瞎闹一阵子后,陆振中找了部电影,投屏到卧室电视上。两个人放弃前嫌,头碰头看电影。 陆振中选的是一部名为《小男孩》的电影。 一个身高在同龄人中显得矮小的小男孩,没有朋友,唯一的朋友是他的父亲。小男孩一直期盼着父亲从战场上回来。等到了却是父亲被敌军俘虏的噩耗。 小男孩去找神父,问怎么样才能让父亲回来? 借着小男孩希望爸爸回来的愿望,牧师给了小男孩一张任务清单。牧师告诉小男孩,完成了任务清单,爸爸就会回来。 这张任务清单上,他要和一位“敌人”做朋友,要看望生病的人,要给流浪者住处,给没有衣服的人衣服,还要埋葬死者……生老病死,一一来过。 8岁的小男孩,长了一双令人疼爱的大眼睛。 桑白月看得很投入。 电影结束之后,陆振中故意一句话都不说,哈欠连天,倒头就睡。 桑白月满腔的观后感无人倾诉,只好到微信上找“48小时交换”。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有时候反而更容易交心。 若白:看了部电影,《小男孩》,爱死了那双纯真的眼睛。 若曦:自己生个呗。 若梦:她首先得有男人。 若曦:你咋知道她没有? 若梦:@若曦,很简单。如果她有,她何必看完电影之后拿起手机? 若曦:@若梦,你赢了。 桑白月接不上话,无奈退出,只好自己默默在心里消化被《小男孩》激起来的情绪。 卧室门“吱扭”开了,是小珍奇走了进来。珍奇撇着嘴,说外面在打雷,害怕,要找妈妈。 本来都快睡出呼噜声的陆振中,忽然一秒醒来,热情地招呼女儿,腾一片地儿给珍奇,嘴里“慈爱”地念叨:他的小宝贝很快就要长成大姑娘了。长大了就不要爹娘了。趁现在能讨好多讨好。 这番话说得桑白月心有戚戚然。小珍奇明明才四五岁,她已经提前生出别离焦虑了。 陆振中只字不提二胎,却无时无刻不再渗透桑白月“孩子美好又可爱”。 没有人作妖,日子流水般向前滑。 一转眼,桑白月按周日到周四睡市区,周五和周六睡安亭的节奏,日子已经过了6周。自从陆妈妈来到安亭后,陆振中就再没有去过市区。 丈母娘和老丈人在脑海里一天比一天淡化,有时候,陆振中都忍不住生疑,他老丈人到底有没有真的罹患前列腺癌。 有时候他会突然心虚,但。只要一想到他爸爸生病的日子桑家表现得事不关己,他就会又迅速地镇定下来。 来安亭的桑白月很少主动提她父母。 能把复杂日子过得这般简单,陆振中佩服。 暑假还差一周的时候,大宇和小玉要被姐姐陆玫召唤回益林了。陆妈妈很犹豫。她本人是想回去的,只是担心自己回去会拖延儿媳妇怀二胎的进度。 陆振中想,不可能将小珍奇留在安亭读幼儿园,一旦9月开学,珍奇住回市区,恐怕桑白月就不会这样无怨无悔地每周末跑安亭了。 于是,陆振中就向妈妈透露,说桑白月年龄大了,怀孕的事要看老天恩赐,花个一年半载都很正常。陆妈妈一听是持久战,就淡了继续在儿子家安营扎寨的心。 热热闹闹的暑假生活,就此画上句号。 送走陆妈妈、大宇和小玉后,桑白月也带着小珍奇回了市区。对陆振中而言,短暂的、典型的男主人为主的家庭生活告一段落。此后,将会像前四年那样,像冷战发生前那样,每个周末,都是他跑市区的日子。 有二胎这根胡萝卜吊着,他将跑得无怨无悔。 9月开学的倒数第二天,是周三。 罗辉相当兴奋。他搞定了房车的设计图。确切地说,他搞定了集装箱的设计图。 中午聚餐的时候,罗辉拿了出来,供大家讨论。 大家看着那张布局合理得当的图纸,竟然提不出任何改善的建议。可见罗辉确实是花了功夫的。给不出建议,只好给出赞美了(@明天一定,眼熟吗:)。 罗辉说,这个周末,他和牧清新将着手采购。跟停车场所属物业已经谈妥停车位的事,合同也已经敲定。 “阿辉,不好意思,我问个问题。你要是觉得被冒犯,可以不回答。”
大力挠头。他这几次聚餐,明显情绪低落。大家心知肚明,知道他家庭烦恼缠身。可做朋友是有界限的,他不肯说,他们也只能等。 今天,大力算话多的。 “你问。”
罗辉卷起蓝图,喜滋滋回。 “住在集装箱里,你不会觉得有压力吗?我的意思是说,早早晚晚,你的同事都会知道你住在集装箱里的。”
罗辉笑了:“如果你觉得有人际压力,那一定是你不够有经济压力。在巨大的经济压力面前,人际压力不足挂齿。”
大力皱眉:“我们的工资还好吧?你老婆又是名校毕业。你们经济压力有那么大吗?”
罗辉依旧在笑,只是笑里掺杂了苦味:“我有个弟弟,她有个妹妹。在弟弟妹妹大学毕业之前,抚养弟弟妹妹,是我们当仁不让的责任。”
“你们可以选择不啊。弟弟妹妹是父母的责任,又不是你们的。”
罗辉笑不动了,他目光垂了下去:“如果你见过我父母有多努力,多辛苦,攒下的钱跟付出多不成比例,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城市里长、身为独生子女的大力不再说话。 陆振中生活在小城镇,他懂罗辉的选择。 老张捏了捏耳朵,叹息:“我难道不够努力,不够辛苦?为啥我的两个孩子就不像阿辉那么懂事呢?”
没有人能回答老张的话。对陆振中和大力而言,他们的娃还小,还轮不到他们思考孩子体恤、孝顺家长与否这个问题。 这顿饭,吃得多少有点沉重。 一天后,快要下班的时候,陆振中忽然想起,他已经连续3周不曾在周五中午跟金亚明共进午餐了。意识到这一点,有一瞬的轻松,心里想,太好了,金亚明在经受打击之后独立起来了,他终于不用公然奶他了。 轻松只有一瞬,陆振中马上变得莫名恐慌起来。 以他对金亚明的了解,金亚明只会在承受不住地时候,来场歇斯底里的自我放弃好吗? 果然,忐忑不超一分钟,陆振中就接到了金亚明的电话。 工作时间给他打私人电话,这绝对不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