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中拉开冰箱门,准备取冰块。贯通式整扇门打开,因为用力太猛,一瓶倒扣着的番茄酱从冰箱门上的框子里栽了出来。 “啪。”
碎在地上。 “番茄酱瓶子碎了。你别动啊。我会收拾的。”
冰步琳哭笑不得。 陆振中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碌,冰步琳脱掉高跟鞋,摘掉船袜,露出脚放松一下。她一边用湿纸巾擦脚,一边看手机。 48小时交换群里。 若白在发消息:撤回的是什么?我没有看见! 若白:@若琳,你撤回了啥? 若白:亲们,我亏大发了! 没有人回复桑白月。 若曦言语犀利,性格豪爽,认定人撤回就是不想分享,没啥好追问的。若梦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心最柔软。她不愿意再揭姐妹的伤疤。 正是因为她们四个人性格分明,才觉得对方如此迷人。在微信里保持联系,等于体验了不同的人生,领略了不同的生活。 冰步琳确认若白问了场寂寞后,调皮地发了张挤眼的笑脸图,回若白:谁让你刚才不在线! 若白:@若琳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啊。 冰步琳:那是欲哭无泪。我今天崴脚了。 若梦:要紧哇? 冰步琳:冰块敷一下,明天再观察。希望不要影响我加班。 若白:周末还加班。失敬。 若曦:事业不会背叛你。支持你。 若梦:@若琳你要是需要帮忙,我可以为你奔现。 冰步琳心中一热,接着,脚下一冷。 是陆振中拿冰块出来了。他还蛮细心,知道装冰块的袋子外包一层毛巾……等等,冰步琳低头看,好家伙,包的是洗碗布。 “我自己来吧。”
冰步琳伸手去按冰包。 “行,你自己酌情敷。我去帮你倒杯水。”
陆振中起身,不小心,撞了冰步琳的头。 陆振中去倒水,不小心踩到还没有来及收拾的番茄酱,踩出一片“凶杀现场”的感觉。给冰步琳倒完水,陆振中善后番茄酱的事。地上、冰箱上到处都是。陆振中觉得无从下手。 冰步琳吩咐他在吊柜一角拿几张扑克牌,两张一起用,可以高效率地铲起番茄酱。陆振中按照吩咐,果然很快收拾好地上的一片狼藉。 冰步琳扬声笑着说,那是她某次归国转机,顺路去澳门,在澳门小餐馆里看到服务生这么处理桌上撒下的餐余的。 “挺能学以致用啊。”
陆振中收拾完厨房,关灯,关厨房门。 回头,看到冰步琳好整以暇,坐在餐桌旁正吃烧烤。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条丝巾,将冰包松松地绑在脚踝处,只需要时不时转动一下位置就好。 “帮我消耗点?”
冰步琳举着一根铐鱿鱼丝问陆振中。 还别说,一番忙碌下来,还真有点饿。 下意识抬手看腕表,晚上十点半。 冰步琳扑哧就笑出声:“我忘了,不能耽误你明天带老婆孩子出去玩!”
被冰步琳这么一激将,陆振中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在冰步琳对面,拿起一根烤羊肉串儿吃了起来。 “明天去哪儿玩啊?”
冰步琳脸颊的泪痕早已不见踪迹,此刻,她说话的声音露出几分跟她平时形象不相称的大大咧咧。 “嘉兴。”
陆振中回。陆振中想,点破他俩之间不可能的好处,就是能彼此死心。只有这样,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吃宵夜聊天。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嘉兴玩什么?”
陆振中耸耸肩。出发时间是他和桑白月定的,但游玩内容是金亚明定的。冰步琳想当然认为他不想说。于是换个话题。 “你女儿几岁?”
“4岁半。”
“你喜欢小孩吗?”
“喜欢。”
“如果可以选择,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陆振中陷入思考。对于计划要二胎的他,这可不是随便回答的问题。这样是一次灵魂拷问,需要据实回答,因为,上天很可能听到他的心愿。万一根据他的回答满足他呢? 思考之后,陆振中郑重回答:“儿子。”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女儿了。”
冰步琳显然没有将这句话理解到位。她以为他已经领略过养女儿的感受,如果可以选,想领略一下养儿子的感受。 “儿子嘛……很皮,很聪明,很费心……”冰步琳嘴角绽放温柔的笑。 陆振中正跟一根鸡肠做斗争,闻言噗地笑出声:“说得好像你体验过似的。”
冰步琳笑容僵在脸上,一瞬之后,她回:“是的。”
陆振中没反应过来,还在咬鸡肠。 “我有个3岁的儿子。”
陆振中吃惊,抬眼望冰步琳。 冰步琳有些慌,这还是她第一次向身边的外人坦言她有一个儿子。48小时交换群里失控的那一次不算。 陆振中明显吞咽一下,本意是想掩盖自己的吃惊,却适得其反。 “没想到吧?”
冰步琳笑。比之前陆振中不自然的笑还不自然。 “所以,你前夫上次来找你——”陆振中也是反应快的,迅速想起了上次在酒店遇到冰步琳和她前夫的那一次。 “对,”秘密一旦公开,再讨论就变得容易多了,“他上次来找我,是想重新争夺儿子的监护权。他许给我一套房子。我没有答应。”
“孩子并没有养在你身边,你又租着房,为什么不答应他?”
冰步琳手撑着头,拿签子戳一根烤茄子:“虽然没有养在我身边,但我一直在为养在身边而努力啊。房子嘛,我可以挣,不稀罕。我年龄不小了,这辈子,可能就这一个孩子了。”
陆振中望着冰步琳,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以前,只觉得她完美得无懈可击,形象优秀,专业优秀,情绪控制优秀。却没有想过,优秀到无懈可击的她,过着的,却是有点沉重的生活。 陆振中想起来,有一次,他跟汤老大在办公室里聊天聊完了,出来正好看到加班晚归的冰步琳。那一次,冰步琳近乎失控地指责他,说他跟别的男人一样充满了世俗的偏见。原来她之所以那么激动地指责她,正是因为她是被偏见的那类人。 一个离婚女人。 一个拖油瓶的离婚女人。 一个拖着的是儿子的离婚女人。